可以兒歌化的流傳最久遠？

 

　　昨天又去香港電影資料館看舊電影，但看的是在八月初已看過的《紅菱血》下集和《日出》。不同的是，早前看的時候，相關的歌曲資料都幾乎未找到，而是次，卻是已經找到，旨在求證、訂正。

 

　　《紅菱血》下集的插曲《梨花慘淡經風雨》，筆者在中文大學的戲曲資料中心找到兩個版本，一個來自由黃滔編製的粵曲曲集，一個來自黎紫君編著的《今樂府詞譜》，前者是純工尺譜，後者則工尺譜簡譜對照；前者沒有交代詞曲作者，後者有交代是「唐滌生作詞，王粵生製譜」，可是，這兩個版本所記載的曲詞，竟是異多同少，幸而我有另外一份資料（幾年前的讀者信），可以判定黃滔所記載的曲詞才是《紅菱血》下集裡所唱的版本，於是可以省回帶《今樂府詞譜》的曲詞版本去求證。

 

　　可以聽出，芳艷芬在影片裡所唱的，比曲譜所記的複雜多變得多，甚至亦不時用到六十四分音符。這《梨花慘淡經風雨》，確是王粵生的重要作品，因為是非常動聽的乙反風格的長篇曲子，雖然，由於太長太粵曲味，比不上王氏其他短篇名作如《檳城艷》、《懷舊》、《荷花香》、《絲絲淚》的廣泛流行，可是《梨花慘淡經風雨》卻足以顯現王粵生對粵曲浸淫之深以及其創作粵調的才華。這《梨花慘淡經風雨》的曲詞，倒有一處未能確定：「……是人生應如此呀，抑或豪門多暴戾？一世能有幾重□，一身能當幾重罪……」那□處，黃滔的曲本印得很模糊，有幾分像是一個有「雨」字在上半部的字，比方說像是個「霓」字（但這字既不能解也不協音），又似乎是個「冤」字，而昨天反覆聽芳艷芬唱，則似乎是個「輸」字，嗯，唐滌生在這處用的到底是哪個字呢？

 

　　之後是看據曹禺同名名著改編的《日出》，同樣是之前在中文大學的戲曲資料中心找到兩首相信是這部影片的插曲的曲與詞。記載這兩首歌的歌書名為《最新粵語流行曲合訂本》，影城歌曲出版社出版，馬錦記書局發行。筆者估計，這歌書的出版年份應是55或56年。歌書裡，《夜夜春宵》已註明是「日出電影插曲」，而另一首《好家鄉》，則沒有這樣的註明，但早前看《日出》，覺得這《好家鄉》應該是插曲之一。而這兩首歌曲，都是周聰包辦曲詞的（慚愧的是在此以前，我很少注意到周聰這兩首很不俗的作品，其實，我自己藏有的《最新周聰林鳳呂紅粵語流行曲》也是收有這兩首曲詞的，卻沒有察覺）昨天一邊看一邊對照曲詞，果然就是這兩首。《好家鄉》是首頗優美的「流行風格＋民謠風格」的小品，但是其旋律與歌詞，在影片裡所聽到的跟歌書裡記載的有頗多的不同，我猜又是因為唱片版本跟電影版本是不同的。事實上，以周聰創作的另一首電影歌曲《家和萬事興》為例，唱片版本跟電影特刊版本的曲詞也是頗有分別的。

 

　　只是，周聰的作品裡，現在尚在流傳的，相信只有而今又名《一支竹仔》的《家和萬事興》，而且已變得是百份百的兒歌。

 

　　由是想到早前提及的一首非常早期的粵語電影歌曲《兒安眠》（錢大叔曲、冼幹持詞），得網友提醒，原來它曾於九十年代初「重生」過，收錄了在鄭丹瑞策劃的ＣＤ唱片《給最愛女兒的說話》，我到舊居把這唱片找出來聽聽，並把龔婆婆所唱的，跟新月特刊裡的工尺譜曲詞版本對照一下，發覺龔婆婆唱的，變異已不少。當然，年代久遠，幾乎僅憑記憶的口口相傳，不變異才怪。然而，要是《兒安眠》這電影歌曲與兒歌沾不上邊，它會在五十多六十年後「重生」嗎？

 

　　錢大叔、冼幹持和周聰的作品，都因為能兒歌化才能流傳久遠，香港早期的粵語歌曲原創作品也真是命途坎坷！

 

　　日前，與網友Muzik兄共晉午膳，他說很奇怪三、四十年代的粵語電影歌曲，像《兒安眠》與《郎歸晚》，會是循甚麼途徑傳揚，以至可以家喻戶曉。這是個好問題，是觀眾都把影片重看很多次？電台會播？主唱的歌星明星隨片登台？……但我倒是想到，至少那時的電影都很重視出版特刊，有歌曲的都不忘印進特刊裡，我相信，這對歌曲的傳揚，多少有點幫助。這一點，沒有電影特刊的新世紀，可能會忽略了的。我在電影資料館能找到最早期的電影特刊，可以早至一九三六年，而《兒安眠》所屬的電影《生命線》是一九三五年公映的，估計也是有特刊的。

 

　　說到《生命線》，有一點筆者是大大忽略了，那就是原來它是香港第一部被港英政府禁止公映的影片，但後來影片的編導關文清不服上訴，使日本沒法通過港英政府施壓入罪，得以解禁，公映後叫好叫座，並多次獲獎，也許因為有這樣的背景，影片裡的歌曲像《兒安眠》等亦得以廣泛傳揚，事實上，片中吳楚帆演唱的一首粵曲《不堪重睹舊征袍》當時也非常流行，成了吳楚帆的「飲歌」，此事《吳楚帆傳》亦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