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路何如？

 

 

　　很快的把何善蒙著的《隱逸詩人──寒山傳》（此書屬「浙江文化名人傳記叢書」）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覺得寒山的一生挺夠傳奇的，而據傳記所述，寒山竟然是活至一百零五歲才去世，名人（但連姓和名都沒法查考，這樣的名人也很特別）而高壽，其實都很罕見。

 

　　這讓我聯想到以前香港有一部電影叫《遊戲人間三百年》，說近代有個人遇仙，得以在人間永生，但結果，他眼見一代一代的人故去，甚至見到自己的後人淪落，感到只有自己一個人長生其實絕對不好玩，不過，當他設法想求死，神仙卻不讓他死，苦也，長生原來是無間道！

 

　　寒山的生平難考，相信這部傳記的作者是根據寒山的詩作推斷他一生的行止，而難得可以弄得枝葉豐富。

 

　　寒山的少年時代，基本上是幸福的，只有他的父親有點擔心，覺得這孩子雖然並不醜，但是在唐代以「身、言、書、判」來科舉選人，寒山的「身」──相貌就很可能會出問題。不過，寒山首次參加科試，讓他失敗的卻首先是他頗自負的詩才，他聽回來的評語是：不合典雅。這打擊太大了。所以傳記作者認為，反正說其詩歌合典雅，寒山後來乾脆我手寫我心，以白話寫些不拘格律的詩歌。其後，寒山兩次三番再去科考，則如早年父親所擔心的，在「身」的方面過不了關。

 

　　上天給青年時代的寒山的打擊，還不止是科場上的。他自己的幸福家庭，在短短時間內分崩離析，父母相繼離世，哥哥好賭把家業輸掉後也失蹤了，妻兒則返了外家，其外父更不許他見妻子和兒子，謂除非出仕做官，有能力養家再說！忽然的潦倒，讓寒山深深明白人世間的冷暖炎涼。

 

　　安史之亂，潦倒的寒山更飽經憂患，之後曾有機會當了個小官，卻發覺官場黑暗無比，哪有仁義？真是哀莫大於心死！此後，寒山想尋個地方隱居避世，這時寒山不過三十多歲。結果幾年後他決定在天台山裡的翠屏山隱居，數年後他還在這小農村裡娶妻生子，過了近三十年平淡貧窮卻也自得其樂的生活。到寒山六十五歲的時候，上天再次捉弄他，奪去他妻子和兒子的性命，寒山再嘗到生離死別的滋味，也再變成孤伶伶一個人，促使他後半生孤獨地在道與佛之間尋求人生的真諦，並碰上了他的同道好友：豐干和拾得。

 

　　寒山在其後半生寫了很多白話詩歌，讓人詫異的是，「牆內開花牆外香」，寒山的詩首先在日本得到推崇，獲公認為禪宗大詩人，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寒山的詩則在美國迅速風行起來，還給奉為「嬉皮士」的鼻祖，成為美國青年心目中的「英雄」。其實，這不過是一種文化上的誤讀罷了！近年，寒山熱在美國還餘波蕩漾。九七年的時候，Charles Frazier寫了一本小說《Cold Mountain》，甚受歡迎，連續四十五個星期名列《紐約時報》暢銷書榜，荷里活據此拍成電影，就是由Nicole Kidman主演的《Cold Mountain》。可惜我國引進這部電影時，竟然不識其中的故實，把電影名字譯成《冷山》，其實應譯成《寒山》。事實上，《Cold Mountain》小說一開始有兩段引文，其中一段是「Man ask the way to Cold Mountain. Cold Mountain:there is no through trail. ──Han Shan」那就是寒山在美國頗受傳頌的兩句詩：「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如果寒山尚有知，千多年之後，他的詩歌在外國備受稱賞，而在本國，卻受「冷待」，只知「冷山」不知「寒山」，未知有何感想，雖說世外高人大抵都是一笑置之，心底深處總有絲絲漣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