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嘉煇一席「舊」話（下）

 

 

　　「以你在本地樂壇工作近四十年的觀察所得，本地的粵語流行曲，在風格上有何變化？」這是我臨時想出來的問題。

 

　　「其實嚴格來說，粵語流行曲沒有風格。」想不到顧嘉煇的答法會來一記釜底抽薪。「粵語流行曲長期以來都是左抄右抄，早期是改歐西歌、國語歌，到七十年代，又轉而改歐西歌，當然那時的製作是嚴謹得多了，再後來，則轉改日本歌，這些都是影響粵語流行曲的風格的重要因素……」

 

　　「那麼煇Sir你自己寫的呢？」很想他說說他自己的作品，卻忘了應該問問他的作品是否也有「左抄右抄」的情況。

 

　　「至於我自己的作品，我首先要求的是旋律易為聽眾接受，而作品本身則較中國化，避免太多的升、降半音，沒太多的歐西味道，然而在和聲方面，則多採用西洋的結構和法則。」假如是黃霑，他一定會直指自己的作品也無非「左抄右抄」，多年前，在《煇黃》音樂會上，霑叔便爆過煇Sir某些「參考事件」。

 

　　「其實你覺得旋律是靈魂還是編曲是靈魂？」我又想起一個新的問題。

 

　　一談到音樂，煇Sir可滔滔不絕：

 

　　「這是很難一概而論，有些旋律很單調，若只用鋼琴彈會覺曲調很輕，舉個例如：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３５４３，這麼多的３音，單調死了。可是配了些和聲，其內層聲音會流動起來，使音樂增添了風采，這時便覺和聲很有用。即旋律越單調，和聲越重要。」

 

　　「但若然旋律本身高低跌宕有致，尤其是中國小調，如周璇的歌曲，其實和聲是全無結構，但其旋律卻優美動人。」

 

　　「流行曲基本上是這兩大類……」

 

　　煇Sir想想，又補充說：「但今天有第三種音樂類型，即旋律、和聲都很簡單、單調，卻是以節奏複雜取勝。」

 

　　「也許我跟着的說法你會覺得我很『牙擦』」顧嘉煇又強調地說：「其實這三種類型的音樂，我都涉獵過，會處理。然而到頭來我還是喜歡寫些旋律化的作品。」

 

　　訪問已近尾聲，而煇哥似也趕着要走，於是我再問：「現在你移居溫哥華，工作量大減，在這空閒的日子，可有甚麼個人計劃。」

 

　　煇Sir初時搖頭，表示未有甚麼計劃，但想了一會又說：「我想搞些兒童歌，因為發現現今雖盛行卡拉ＯＫ，唱歌風氣很普及，卻沒怎樣想到小孩子。市面上是有兒童歌集，卻帶不起熱潮，故希望可在這方面下些工夫。」

 

　　「會否出版關於你個人……」我心血來潮的問。

 

　　「回憶錄！？」煇哥很敏感。

 

　　「不！不！我是說會否出版一些作品集或總結你多年來編寫流行音樂的經驗的書？」我把問題釐清。

 

　　「你這是個好提議，多謝你提醒我，我以前從沒想過這事情，有機會我會考慮考慮……」半晌，顧嘉煇又說：「但，似乎出版這樣的書沒有甚麼人會買的。」

 

　　我有點尷尬：「不見得吧。我想，有志於流行音樂的人是會買來看的。況且，本地只有正統音樂的教材，流行音樂的技術性參考書實在欠奉……」

 

　　煇Sir只輕輕的點點頭，而訪問也到此結束，只是，他的一句「這樣的書沒有甚麼人會買」，始終縈繞腦海，揮之不去，是我對顧嘉煇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