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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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06 09:32:32
所謂「虛」,就是思想感情,所謂「實」,就是景物形象。這裡要談的不是一般擬物化的「化虛為實」,而是談將某種心境、某種感覺物化的「化虛為實」。
詩歌常是為了表現心境,才去表現時間的長短,但是這種感覺如果直說,便沒有詩味。
看李益《宮怨》:
露濕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
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
這首詩寫一個被棄置冷宮的宮女,在春天的月夜裡,聞到宮殿裡飄來的花香,聽到受寵的后妃在昭陽宮尋歡作樂、吹打歌唱的聲音。這個獨處長門宮(漢武帝時陳皇后失寵后所居之處,借指當時失寵嬪妃所處的冷宮)的妃子,這時她的心情是很難受的。前面兩句詩,用烘托、渲染、反襯、對比的手法表現了孤淒煩悶的心情,末兩句又寫了長夜難熬,進一步突出了這種心情。春夜苦長的感覺是無形的,這裡卻用「海水添宮漏」這一誇張的又是生動的形象來表現,把無形的感覺化為具體的形象,大大地增加了詩的藝術感染力。
時間過得快的感覺,也常用物境來表現。李白《惜餘春賦》:「恨不得掛長繩於青天,繫此西飛之白日。」又《擬古(其二)》詩說:「長繩難繫日,自古共悲辛。」設想用長繩繫住太陽的辦法來留住時光。司空圖《雜詩》說:「女媧只解補青天,不解煎膠粘日月。」則是埋怨女媧只會用石頭去補青天,卻不懂得熬膠來將太陽和月亮粘在天上,不讓他們「朝來暮去」。
以上說的是形象地表現無形的時間感覺。下面談的一種「化虛為實」是「感情物化」的手法。
人的感情,如憂、愁、怨、恨,按照唯物主義的解釋,這些情緒都不是主觀心造的幻影,而是客觀社會生活的人在大腦裡的反應;但是這些東西並不直接作用於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是無形的。怎樣來表現呢?可以從情緒引起的反應來表現,譬如說「緊鎖雙眉」,便是說「愁」;說「咬牙切齒」,便是說「恨」,這是一種表現手法。還有一種「物化」的手法。平時我們說的分憂、積憂、解愁、添愁、結怨、抱怨、銷恨、飲恨等等,都是把無形的心理物質化,說成像物質似的可以分,可以積,可以結,可以飲……在詩歌中,不只是運用了這一類感情物化詞匯,而且進一步把感情比作某種具體的東西。
庾信《愁賦》說:「攻許愁城終不破,蕩許愁城終不開。何物煮愁能得爛?何物燒愁能得燃?」將愁比作城池城門,又將愁比作能煮能燃的東西。李後主詞「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愁竟可剪。賀鑄詞云:「試問閑愁知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則愁之多亦非常形象,當中亦滿帶氣氛之渲染。
時間感覺和內心情緒,如前所說,都是外部感官所無法直接感覺的,如果單純用一般概念來敘述直說,便缺少詩味;為了加強詩歌的藝術感染力,詩人總是使這些感覺和情緒化為外部感官,特別是眼和耳所能感覺的物質形象,通過化虛為實,化無形為有形,來構成詩中的「圖畫」。這種表現手法,也常常同描寫景物的手法結合起來,因而帶有如下幾個特點:
第一,特殊的比喻。時間的長短、憂愁的多少,實際上都是帶有假設意味的,是內感和外感之間的一種聯想。所以將感情物化或用日、月、山、水作比喻,都是一種以物感比喻心感的特殊比喻。
第二,誇張的色彩。將時間感覺和內心情緒形象化,經常運用誇張的手法,從而使這種心境更加顯豁,更加感人。像「似將海水添宮漏」便帶有誇張色彩。
第三,氣氛的渲染。用以比喻心境的物境,往往不只起比喻的作用,而且常常就這些景物形象,塑造一種氣氛,用以對所表現的心境起烘托渲染的作用。上引賀鑄的詞句,煙草風雨就是既比喻愁緒,又烘托愁緒。
第四,神奇的設想。關於時間感覺,在上古時期就有許多出於幻想的傳說,如日烏、月兔等等,常給詩歌引用發揮,繫日、敲日、粘月、喝月等就是從神話傳說聯想起來的。這些幻想,增加了詩的神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