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反調的迷思

　　粵曲和廣東音樂裡，都有「乙反調」，若以粵曲來說，紅綫女的名曲《昭君出塞》，一開始的「我今獨抱琵琶望……」使用的就是乙反調。而廣東音樂裡，經典的乙反調曲子就有《禪院鐘聲》、《流水行雲》、《連環扣》、《雙聲恨》等，其實王粵生作曲的《懷舊》，有些玩粵樂的人也喜歡把它的主歌記成乙反調的模式。

 

　　有一段時期，看過一些音樂論文，指出粵曲粵樂在演奏乙反調的時候，7音應該奏成^b7，所以，乙反調的音階

　　　　　5, 7, 1, 2, 4　　（按：藍色譜字是低音，下同）

實際上是相當於

　　　　　6, 1, 2, 3, 5

也就是說，表面上是徵調式的旋律，實際上是羽調式的，近似於西洋音樂的小調調式。事實上，筆者也見過一些曲譜，把《雙聲恨》裡的乙反調段落全部移位改寫成羽調式的，說明7音實際上真的是^b7音。

 

　　問題可沒有這樣簡單，就以《禪院鐘聲》這首名曲為例，整首曲都是乙反調的，但筆者似乎沒有見過誰會把「5457171…」移位改寫成羽調式的「6561212」，更不解的是，筆者從小到大以洞簫演奏這首《禪院鐘聲》，7音就是7音，並沒有想過要奏成^b7音，而這樣的吹奏了很多年，都不覺得不妥。倒是近期認真想到這個問題，才忽然覺得奇怪。

 

　　於是筆者特別試一試，吹奏《禪院鐘聲》時，所有的7音都奏成^b7音，看看感覺如何。這樣吹，指法是有點不習慣，但感覺倒也不錯。可是，這樣一來益發使我迷惘，那麼這《禪院鐘聲》裡的7音，是照吹7音還是應該吹成^b7音呢？

 

　　抱著這團不解的疑問，去電請教余少華博士，他的答案更令我驚訝，他說，二者都成，也就是說，可以把全曲的7音照7音來吹，亦可以全部吹成^b7音，筆者心裡嘆道：「中國音樂的『三度音間（指介於6─1及3─5之間的音）』的游移可以這樣大的嗎！」

 

　　可以說，余博士並沒有解開我的迷思，只是加強了我的信念，可以把好些廣東音樂裡以乙反調寫的曲子的7音就照7音來吹。

 

　　其後我又忽然想到，很多填詞人填寫《禪院鐘聲》、《流水行雲》，都是把曲中的7視作7音，而不會視作^b7音來填詞的。譬如下面的詞句：「鐘聲驚破夢更難成…負愛抱恨決心逃情…隱居隔絕嶺，菩提伴我苦敲經…禪心修佛性…對花對月懷前程…令我抱恨惆悵淚盈盈」《禪院鐘聲》，「故舊不見已傷心，故地不到更傷心」《賣花女（調寄《流水行雲》）》，那塗了紅色的詞語，配的樂音肯定是7→1或1→7而不是^b7→1或1→^b7。這情況，也許是因為填詞的人對粵曲的乙反調音階認識不夠而產生的美麗的誤會罷！但流行曲的影響力實在太厲害，填詞的把7音就視作7音，唱的亦是把7音就視作7音，也難怪我吹《禪院鐘聲》這樣多年，亦可以把7音就視作7音。

 

　　不過，這種錯有錯着並不能掩蓋問題，它只是反映出如筆者在上面提到的，中國音樂的『三度音間（指介於6─1及3─5之間的音）』的游移竟可以這樣大的！但是嚴格說來，我們還是必須要認識一點，傳統上的粵曲粵樂所使用的音階並不是十二平均律，其中最必須注意的就是4和7兩個音，粵曲粵樂所使用的4，其音高比十二平均律的4音高，卻又低於十二平均律的^#4音；粵曲粵樂所使用的7，其音高十二平均律的7音低，卻又高於十二平均律的^b7音，為了有所區別，某些粵曲粵樂曲譜裡，便有^↑4和^↓7的記法，表示這個^↑4介於4和^#4之間，而^↓7則是介於^b7和7之間。但這^↑4和^↓7也不是鐵板一塊，不是凡在樂譜上見到4就奏作^↑4；見到7就奏作^↓7，廣東音樂學者陸仲任教授就曾經分析廣東音樂藝人在奏到4和7兩個音時的音準變化的規律，然而本文不是嚴肅的音樂論文，對這方面實在不想花太多篇幅詳盡介紹了。

 

　　可是，這樣一說，問題就更複雜啦，那麼《禪院鐘聲》裡的7，是7？是^↓7？還是^b7？或者我亦可以仿余少華博士的答案大膽地答：「三個都行！」

 

　　我們不妨研究一下紅綫女唱的：「我今獨抱琵琶望…」，若單從字音來看，「獨抱」二字配「7─1」是最好唱的，但紅綫女唱的應是「^↓7─1」！可我的洞簫功力有限，^↓7音不好吹，這段《昭君出塞》只能將就的吹成「1271…」或「12 ^b71…」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