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味談起──音樂色彩淺說

　　

 

 

　　有位朋友問我，如何可以得出一些很有日本傳統風味的旋律？所謂「得出」，是隨便哼哼奏奏之意。

 

　　這位朋友覺得，日本傳統音樂有一種獨特風味，一聽便知是日本的，但又不知道為何如此。

 

　　其實，這位朋友所認識的日本傳統曲調並不多，只不過寥寥幾首如《櫻花》、《荒城之月》之類，但正是這些很日本的歌謠，引起他的好奇。

 

　　說來，又何止日本音樂是如此，不少其他地區的音樂，例如印度，其色彩也極強，一聽就知是該國該地的，絕不會弄錯認錯。這現象正好說明：音樂絕非世界共通語言，而是恰恰相反，每個地方都有其獨特的音樂語言，要是不適應和習慣，是很難領略和接受的。

 

　　說回日本音樂吧！若只要求隨便哼哼奏奏，即興地弄些很日本傳統風味的旋律，絕對不難！竅訣是，在 do, re, mi, fa, so, la, ti 這七個音之中，捨掉 re 和 so ，並以 mi 音或 la 為主音，以這樣的音列結構弄出來的旋律，就會很有日本傳統風味了。這是因為，日本許多傳統民歌都是用這類音階和調式寫成的，一種名為「都節調式」，其音列為：

　　　　　　mi, fa, la, ti, do, mi　　　（按：紅色是高音）

 

　　另一種名為「去四七小調式」

　　　　　　la, ti, do, mi, fa, la, 　　　（按：藍色是低音）

 

　　日本民歌《櫻花》便是以「都節調式」寫成的，而《荒城夜月》、《柔道龍虎榜》主題曲等則是以「去四七小調式」寫成的。

 

　　當然，日本傳統民謠，用的音階調式絕不是僅此兩種，即使是上述兩種，用起來也很多變化的，不虞單調，以上只是很初步的介紹。事實上，日本也有好些民謠，是用與中國相類的五聲音階寫的，甚至到了現代，也有很多日本歌是用這類音階寫的，例如很多給改編成華語流行曲的作品如：《水長流》、《淚的小花》、《北國之春（粵語版是《故鄉的雨》）》、《每日懷念你》、《星》、《飄雪》等等，都是只用 do, re, mi, so, la 五個音來寫的，也因此不少人誤會上列的中文歌的旋律是華人作曲家寫的！

 

　　假如肯深入研究，應會發覺，同樣是使用只有 do, re, mi, so, la 五個音的五聲音階，日本人寫出來的曲調還是跟中國人不一樣的，比方說在旋律的變化手法、曲式的運用等方面都不會一樣。這就像同樣使用漢字，中日兩方的用法卻都不一樣。

 

　　即使同是中國人罷，也常常因地域不同，用起五聲音階來也是千差萬別的。就以我所處的廣東地區為例，其中的粵曲及與之有密切關係的廣東音樂，最有特色的是「乙反調式」，它是一種特殊的五聲音階，其音列為：

　　　　　　so, ti, do, re, fa 　　　（按：藍色是低音）

 

　　這裡的 ti 其實應該是降 ti ，而 fa 音則應比通行的十二平均律的fa 稍高。這種音階，比普通的西洋小調音階更富悲調色彩，是以粵曲裡，乙反調又稱「苦喉」。著名的粵曲《昭君出塞》，一開始就是這種乙反調吶，而著名的廣東音樂《禪院鐘聲》、《流水行雲》也是用這種苦喉音階寫的，何妨細味。

 

　　於此可認識到，採用不同的音階，得出來的音調的色彩和韻味是絕對不同的，換句話說，要想旋律有特色，寫之前先設計一種獨特音階往往是很好的辦法。

 

　　不妨再多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橄欖樹》和《老人與海》是七十年代末台灣校園民歌的經典之作，而兩首歌所用的音階與一般的七聲音階不同，因為其中的fa 音是升了半個音的，這樣，音階結構跟普通七聲音階便很有分別，譜出來的旋律，效果便帶有清新脫俗的色彩。

 

　　這種將 fa 音升高了半個音的音階，卻也不是甚麼舶來貨品，而是中國古代很早便出現的，如楊蔭瀏所著的《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中，談到西周時便已出現這種音階：半音在四、五度和七、八度之間。

 

　　第二個例子：新疆很多歌謠用的是一種特別的七聲音階── so 音總是升高半音的，而 do 音在上行時也常是升高半個音的，下行時卻可以不升，著名的新疆歌曲《送我一朵玫瑰花》、《花兒為甚麼這樣紅》又或是《陽光照耀着喀什庫爾幹》等就是最佳的曲例。這種如此多變化音的音階，異域風情的感覺特別濃郁，甚至像是帶點波斯風味，當然，對中原漢人來說，它比起印度或波斯音樂容易接受得多，因為變化音還不太多，跟漢人的耳軌尚算接近。

 

　　七個音的音樂，都已經變化萬千，便何況，音樂旋律絕不止於只限於用do, re, mi, fa, so, la, ti 這七個音，有時減些音，有時換上些半音，又可以有另一番無窮無盡的變化，而運用之妙，存乎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