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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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20 08:32:48
這陣子在各大樂壇頒獎禮上,不難聽到林奕匡作曲兼主唱的《高山低谷》。去年,筆者曾有意一談《高山低谷》的歌詞,但始終沒有真個去談。現在,趁這首歌還在各頒獎禮上不住迴響,細談一下,還應不算過時。
現在才來談也有好處,因為在網上已能找到歌曲的琴譜,對旋律結構的理解更見立體,那其實對歌詞欣賞亦有好處。事實上,傳媒常常極不想文章過時,樂評人為了文章及時,根本難有動力去花不菲的時間成本把樂譜扒出來,一般都只好憑感覺感性去感應旋律部份,這樣肯定欠細緻欠準確,卻也無奈,因為即使編輯不怕明日黃花,讀者卻最嫌明日黃花。
見了《高山低谷》的樂譜,音符碎片化密集化不在話下,比如歌曲開始的第一小節就要填十個字,第二小節更要填十二個字……但教筆者莞爾的是,筆者近年頗醉心研究傳統粵樂中的旋律發展手法,現在竟然發現這些手法又見於林奕匡這時代之音之中。尤其是從「你快樂過生活」開始的那個B段,「連珠」、「頂真」、「回文」三度板斧全齊備,可這幾度板斧亦是傳統粵樂人極喜愛用的!還是那句話:「橋不怕舊,最緊要受」。其實,這三度板斧雖然古老,若能巧加運用即可千變萬化,不虞重覆。林奕匡也許沒受過幾許傳統粵樂薰陶,但天賦妙悟,得此幾度板斧,絕對可能。《高山低谷》是大調調式的,原是明亮之調子,但最後是從導音回到主音,強調小二度的「痛苦」感覺,因而帶點幽幽之恨。
被旋律逼得叨叨絮絮的《高山低谷》歌詞,出自陳詠謙手筆,似是情歌,但更主要的看來是寫社會貧富兩極分化,缺乏向上游動的機會。這就如《獨家村》看似是情歌,但實在也包含更多對現實對社會境況的思索與表態。
歌詞太密集,單是用聽的,未必能即時於歌中接收得齊字句的訊息了解得到詞的全貌,這可說是當代流行曲的小小弊端。這兒且引錄其中兩段讓讀者細細體會詞意:
「……愈望愈無望,未來沒有我。在斷崖下,盡頭吧?樂園未有過。彷彿天一黑天一光揮發了一句再會,只見人下墮。快樂繼續傳播,你都不慰問我,區分到太清楚太嚴苛!」
「你快樂過生活,我拚命去生存,幾多人位於山之巔俯瞰我的疲倦。渴望被成全,努力做人誰怕氣喘?但那終點,掛在那天邊!你界定了生活,我侮辱了生存,只適宜滯於山之谷整理我的凌亂,渴望大團圓,腳下路程難以削短,未見終點,也未見恩典,我與你極遠……」
從這兩大段歌詞,當可見到《高山低谷》的題旨對現實社會有頗憤懣的一面。尤其詞中借用旋律近乎完全反覆之便利,寫出點睛式的強烈對比句子:「你快樂過生活,我拚命去生存」、「你界定了生活,我侮辱了生存」,相信,很多被現實環境壓在中下階層的年青歌迷,都會深感共鳴。是啊!莫說生活,要生存都不易,若然硬要說那是生活,也只感到是非人生活!說來,這兩處「生存」所填的都是純四度音程,不大好唱,「存」字有唱成陽去聲之勢,幸而卻是有音無字。要想唱得舒適,「生存」最好配純五度或以上的大距離音程。可是現在感到「委屈」的不大好唱,不也正好曲折地反映着詞意嗎?詞偶爾填得不大協音,原來有時會有藝術上的妙用。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人氣歌見傳統粵樂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