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上車》（張子丰唱）

 

　　近日有首歌曲名叫《上車》，張子丰主唱，喬星填詞。這「上車」二字，港人都會立刻想到其含義之一是能置業自住了，而那首歌確也是在使用這一詞義。這「上車」其實還含有別的外延意思：「上」了「車」才算是符合了社會的主流期望，得到大伙兒的肯定。《上車》這首歌卻也正是要藉此帶出想抗拒這類主流期望的題旨。

 

　　歌詞開宗明義地寫道：「大時代，連夢想都抹去！上半生，在試卷跟書堆失去，未置業上車不懂跟大隊，會有罪！……」顯見詞旨就是青年人要有自己的及個人的獨特夢想，不需過早順從社會主流期望。

 

　　年青歌手唱夢想，實在如魚得水。尤其像詞中這些片段：「能誠實發夢繼續豁出去，不辜負年歲，自我在陶醉，青春不必跟規矩」，「身邊許多冰水都潑過（碰巧早幾天時興淋冰水……），揶揄我，但越潑信念更清楚，不必一種公式複製過！」對青年人真是一大鼓勵。

 

　　詞中有頗極端之處，「全世界亦反對，沒期望讚許，唯有我做得對，自然被反對！」就是說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是做對的，其他人做的都是錯的。這自是文學上的誇張，而這亦是古代詩人屈原說的「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現代版吧。詞中有一處是如此寫：「拒絕一世，就平淡似水」，總覺語詞的啣接有點問題，如果直截了當寫作「拒絕一世平淡似水」反而全無問題；現在為了要遷就音符，斷成兩句，還要多填一個「就」字，聽來就總是不順暢。或者，只有怪現今的流行曲，須填上文字的位置實在太多。

 

　　《上車》頌揚夢想，但其實如何才算有夢想？這倒不是歌詞需要交代或探討的，何況流行歌詞在這方面宜虛不宜實，以便誰聽了都容易有代入感。筆者倒是想起，去年五月左右，傳媒曾經報導過一位青年人，夢想是做巴士車長，駕駛巴士服務平民，為此這位曾是會考九Ａ狀元的青年還辭掉會計師樓經理之職哩！這種「夢想」絕對出乎主流社會期望之外，也大異於一般人對「夢想」的理解。但這又有何不可，是很有意義的事嘛！也絕對不是「公式複製」。

 

　　看看《上車》的MV，歌者也「上車」，上的是寬敞的私家車（買的？租的？），作自駕遊，然後在野外行行企企坐坐，望望天擲擲石，這就是「夢想」的象徵？只覺這些影像也不過是在順從某種社會主流期望，暗暗違逆詞中所講的那種「夢想」。

 

　　末了，還想說說《上車》歌詞中的兩個「被」字，一個來自「拒絕被分派」，一個來自「不配被了解」。前者沒有問題，後者卻值得商榷。中文一般不用被動式，「被」亦很少用，要用時常帶有負面或不幸的意思。所以，「拒絕被分派」一句沒有問題，但「不配被了解」便不大妥當。因為得到別人的理解，應是正面的事，不該用「被」，考慮到協音，或者應寫成「不配獲了解」。正如不該寫「被訪者」、「被嘉許」、「被頒予大獎」而該寫「受訪者」、「獲嘉許」、「獲頒予大獎」。由此而想到現在「被愛」亦無人覺得有問題了。而今，如果硬要把「被愛」改寫成或「獲愛」，人們反而覺得怪怪，這也是習非勝是吧！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上車》帶來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