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太平山下》（黃耀明唱）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跟《獅子山下》唱對台」。

 

 

　　近年香港的演唱會，不時會附帶一首「主題曲」，實際上也就是宣傳歌罷了。不過，近日剛剛上載到網上的黃耀明「太平山下演唱會2014」主題曲，雖亦難脫宣傳成份，但歌詞中也帶有不少的現實甚至政治的元素。黃耀明乃是非一般的流行歌手，有這樣一首非一般的演唱會主題曲，真相襯。

 

　　這首主題曲，名叫《太平山下》，林夕填詞。感覺上，近年林夕在報刊專欄上，漸多議時政論時事的篇章，也許是這種寫作取向的改變，於是筆下的歌詞格調亦見相應的轉變。由兒女情長轉變為風雲氣盛，相信是為「勢」所迫，因為這現實世界有太多叫人「坐不住」的事了。想起抗日戰爭的時候，本來是慣於兒女情長的粵曲演唱，也一變而唱些《人類公敵》（小明星主唱）、《血債何時了》（徐柳仙主唱）、《殺敵慰芳魂》（張蕙芳主唱），那種轉變的情況是十分相類似的。

 

　　太平，太平，由這兩個字，不禁想起十八年前黃偉文為草蜢三子寫的《太平天國》，那是詞人在1997年前對日後香港的一番想像與寄意。

 

　　「時勢如末路面臨巨變，不必心慌意亂，若狠狠一搏自有生天……盡情地作亂，夠驚險方配叫做樂園……哪稀罕不變五十年，揚名成霸業，就趁它亂。同讚頌大時代的歌舞昇平，試問誰又喜歡過安定，假使你很相信相信繁榮由天定，你就留在家中等太平……浮生原若夢，亂世出英雄」。

 

　　眾人焦慮，獨見偉文泰然面對，敢以「作亂」入詞，又高唱「假使你很相信相信繁榮由天定，你就留在家中等太平」。

 

　　十八年後，另一個偉文像是遙遙和應：「…祈求和諧就留在家等那一片煙霞漂白了舊有繁華，要是怕亂閉門要是好靜有權詐睡去避過喧譁……上太平山，怕太平坦，不好玩到想拜山，上太平山，不見不散，怕太平穩，想攀山也不會攀，想高攀獅子山，活路又路漫漫，現在是爛鬥爛，只得這紫荊花金光燦爛……每天高唱我哋大家歌舞總要昇平配合這混世榮華……要頌讚亦讚完，最後變啞巴……怕太平板，山歌都唱走了板，經典的獅子山，越望越像夢幻……」

 

　　太平山下不太平，已屬香港人老掉了牙的調侃。而今詞人在這《太平山下》把調侃更新，說上太平山，「怕太平坦」、「怕太平穩」及「怕太平板」，但那想法跟「夠驚險方配叫做樂園」可說是同出一脈。再者，二詞也同樣出現「讚」、「頌」、「歌舞」、「昇平」等等字眼，這些就更像是兩個偉文在前後呼應。

 

　　黃耀明選擇太平山來謳唱，隱約是要跟《獅子山下》唱對台。九龍半島的獅子山，曾是草根階層的象徵；香港島的太平山，卻每易想到權貴。林夕看來也心領神會，在詞中寫到「我哋大家……」似乎是要讓大家很快聯想到《獅子山下》中的名句：「我哋大家在獅子山下遇上，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而且還明明白白的寫道：「經典的獅子山，越望越像夢幻……」

 

　　《獅子山下》，已經被官方化，意義被限定為歌頌香港人力爭向上游的奮鬥精神。《太平山下》看來則是一個新的符號或象徵，「上太平山……」意義還待各方賦予。聽《太平山下》，筆者首先想到的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