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寧《宮若梅》（薛凱琪唱）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宮二的見與不見」。又，由於見報時須遷就廣告，文字有若干刪節，文氣有點不順，這兒是原稿貼出。

 

 

 

　　薛凱琪最近的一首新歌名叫《宮若梅》。宮若梅是誰？就是電影《一代宗師》中「宮二」小姐的芳名。

 

　　歌詞是林若寧填的，一位對他的詞作瞭如指掌的年輕朋友說，要是數他的非現代女性名字歌曲，首先想起的會是《李莫愁》──《神鵰俠侶》中一個頗佔份量的人物。而這一首《宮若梅》……筆者想，《宮若梅》縱使超越不了《李莫愁》，仍是有些可堪欣賞之處。

 

　　無疑，把現實人物或其他「文本」的虛構人物寫進歌詞中，在粵語流行曲而言已非甚麼新鮮的事，而在商言商，謳唱一個已為大家熟悉的人物，會有若干的「票房」保證。巧的是，章子怡剛剛憑「宮二」這個角色榮升金馬獎影后，像是為這首歌作了免費宣傳。

 

　　心中有一個疑問，詞中有「曾經跟你見天地，掏光了我運氣，回憶盡處只剩我自己……留不住你只是見自己……」之句，把《一代宗師》中的名句：「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的三分二鑲嵌了進去。會否作曲人寫曲的時候已預留位置，讓填詞人填得到「見天地」、「見自己」等句語？相信是有這個可能的。填粵語歌詞，不時會碰到要緊的語詞竟無處填得進曲調內的窘境，惟有作曲人事先作考慮及照應，才能把它順利入詞。說來，Ｃ君（鄭詩君）寫的曲調，不但在某些地方能填得進「見天地」、「見自己」，而且也頗易入耳上口，說不定趕得上今個年度的各大流行音樂頒獎禮。

 

　　以筆者個人的口味，情願粵語歌生產商容許詞人寫一首借「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來發揮的哲理歌，相信這更考詞人的功力，但「票房」保證恐怕較低。然而退一步，寫情歌，也可以寫齊「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三境罷，而今這《宮若梅》只有「見天地」、「見自己」而獨欠「見眾生」，似乎是因為歌詞須「見愛情」便不可以「見眾生」，是這樣嗎？然而在電影《一代宗師》內，宮若梅是因為「見父仇」、「見門戶」而導致再不能「見愛情」和「見眾生」，那種割捨的苦痛選擇，《宮若梅》是「見」不到的！

 

　　或者，可以這樣理解：《宮若梅》一句不提「見眾生」，是將這三個字變成言外之意。就如詞中寫的：「曾經給你記起，曾經跟你見天地。掏光了我運氣，回憶盡處只剩我自己，能承認我生命上，抹不去心底喜歡的你……明天早已處死，明天失去了天地，留給我缺陷美，留不住你只是見自己。」連天地都快失去了，只倒退回「見自己」的境地，又怎可能「見眾生」？想是這樣想，卻可能是一廂情願。

 

　　《宮若梅》不「見眾生」，尚可「見文字」。「你是我的殘忍的偶遇」、「最好風景可惜淪為蒸氣」、「你是我的完整的缺陷」、「手裏雪花，誰又抱得起？」……

 

　　「偶遇」而以「殘忍」形容，抽象的形容詞也產生了具象的作用。「風景」「淪為蒸氣」，自是比老掉了牙的「幻化」之類能刷新感覺。「完整的缺陷」，看似自相矛盾，但又言之成理：有「你」才讓「我」的人生完整，不然，就總是有缺陷，含意多豐富。至於「手裏雪花…」細細碎碎，當然抱不起，以之借喻某兩人之間的感情，意象既漂亮，情意也很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