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宇《魚眼》（陳詠謙詞）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改編難超越原作」。

 

　　在網上欣賞陳柏宇的一曲《魚眼》，見到有若干網友認為原版比較感動。

 

　　其實，改編之作一般都難以超越原作，何況歌迷聽歌常常都先入為主，原作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說個陳年的例子，張德蘭的《相識也是緣份》無論如何都超越不了吳鶯音主唱的原曲《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意境。可是《相識也是緣份》也憑盧國沾新填的粵語歌詞創造了一種思想境界，有自己的獨特藝術生命。為舊曲填上新詞之所以吸引，正正就是能藉以創造一個「新生命」吧！能青出於藍當然最好，但如非勝於藍的青，而只是造出一種有待命名和定位的新顏色，即使有人覺得它不及原來的藍色好看，那創造精神還是值得肯定。

 

　　《魚眼》改編自台灣樂隊八三夭的一曲《最後的八三一》（意謂人生最後一次暑假中的那個八月三十一日），填詞的是陳詠謙。

 

　　單是《魚眼》這個歌名已經有不少聯想。筆者首先想到的便是「魚眼鏡頭」──攝影器材中的一種超廣角鏡，視角（野）接近180°。不過，如果寫的是真正的魚類眼睛，所含的意義可能剛剛相反，因為一般魚兒的眼睛視野都很有限，屬近視一族。

 

　　但看來詞人兩義俱有取用，借以鋪陳正面的人生哲理，也帶點勵志成份。

 

　　詞作屬入手擒題：「大眼睛，凡事可以望遠一公里，望闊點，期望慘案現場悲中有喜。運氣差，還未差到令你窒息死，其實我，我都不比你優勝，來來來一起撐到尾！」這幾句的重點乃是「望闊點，期望慘案現場悲中有喜」，這「悲中有喜」雖是比較抽象，因含有對比，還是能讓欣賞者易明白易留印象的。

 

　　詞中以下的一段寫得比較有趣：「沒百寶袋唯有拿自己的故事去逗你歡喜，曾在某月某日我自拍的一剎，加闊的鏡框拍到溫碧霞。意外嗎？奇景嗎？誰能預計到嗎？」這裏一方面旨在說明「望闊點」的意義，一方面又點出人生中很多驚訝是沒法預計的。只是，在這「沒法預計」方面，詞人似乎着墨得略少。筆者倒是想到，電影《甜蜜蜜》內，兩位主角黎明和張曼玉其實在影片一開始時便擦身而過，但就是因為導演刻意讓觀眾沒法「望闊點」，「錯過」了見證二人曾頭靠頭背靠背的碰在一起卻不認識的一幕。這是導演弄人，現實中卻更多是相類的天意弄人，讓我們沒法「望闊點」，錯過某事某情。正如有時明明與某親友迎面而交叉地走過，卻可以視而不見，事後還被對方質詢。

 

　　歌詞的另一重點段落當是：「這刻身處低處並未介意，那刻身處高處別太得意（亦要理智／亦要良知），魚兒的眼界，魚兒不見怪，迎來一切未可知。」低處與高處對照着寫，像是摩登的《菜根譚》警句。至於「魚兒的眼界，魚兒不見怪」，似乎是詞人真的要請魚兒莫要見怪他一度以「魚眼」比喻眼界淺窄。

 

　　末了，要說說詞中有一句犯了虛字填在重音處的小毛病，指的是這一句：「意外嗎？奇景嗎？誰能預計到嗎？」末尾的「到嗎」是緊緊相連接的兩個虛字，而「到」字處於頗重的音符上，聽來變了像是「賭馬」。如此情況，老一輩詞人一般會迴避，會把歌詞修改，而今的新一代詞人卻多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