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分类: IT职场
2013-04-16 09:15:52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粵語歌歷史被扭曲」。
由四位大男孩組成的C AllStar,新近推出的一首歌曲名叫《音樂殖民地》。歌詞內容相當於一頁音樂載體軟硬件的簡史:留聲機→卡式磁帶→walkman→CD→discman→MD→MP3……其中也暗暗寫到HMV的衰落:「再見,往日旗艦店眾人民……」,也肯定地認為「今天的聲音,響遍世界,過後十萬代(仍然能)傳真」(按:括號中三個字是筆者為讓讀者易理解而加的)。
歌詞是梁栢堅填的。梁栢堅出道以來敢想敢寫,還居然敢以音樂載體簡史入詞,這是非常容易流於乾巴巴的,但他倒能舉重若輕,比如這一段:「我最快樂時,一屋的CD,這日聞訊老店也沒法堅持。留青史,黑膠那唱針終止,捲帶捲走AB終結到CD……」這種筆觸,有時會想到毛潤之的《賀新郎.讀史》:「人猿相揖別,只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何況歌詞開始處亦寫到原始人:「有個洞穴人,敲打出聲音」。
然而,這闋「簡史」以「音樂殖民地」作歌曲名字,並不熨貼。或者這是比喻人類都被「音樂」殖民,但這樣的比喻至少筆者覺得不爽。
說來,本地曾有一份流行音樂刊物以「音樂殖民地」命名,是專門介紹外國和本地的另類音樂和新興音樂的。而說到「音樂殖民地」,筆者想到的卻是:粵語歌的發展史正正就是被歐西流行曲「殖民」的歷史。
粵語歌早在1930年的時候就「萌芽」,比黎錦暉的國語流行曲遲出現不過一兩年。但當時嶺南的大眾音樂文化是粵劇、粵曲、粵樂,而粵曲中的小曲跟粵語歌性質近似,故此其時沒有誰覺得必須發展「粵語流行曲」。
那時的人也有受西方影響的,但嶺南人往往是把西方的東西融進自己的文化內,比如直接拿小提琴、色士風、結他來拍和粵曲,把西片故事移植進粵劇粵曲中,把西曲變成粵曲小曲。這個時期,嶺南傳統音樂文化的「主體性」極其強橫!
五、六十年代,歐風美雨侵襲更厲害,但這二十年間的粵語片歌曲創作,大部份仍是操持在傳統粵曲人手上,他們會興致勃勃試寫合乎流行曲式的歌曲如《檳城艷》等,但仍較傾向不避粵曲味地寫電影歌曲,比如《女殺手》、《彩色青春》等時裝片的主題曲,就是好例子。
踏入七十年代,香港土生土長完全地接受英國殖民教育的新一代,也是全盤接受貓王、披頭四等人的西方流行音樂文化並奉之為「主體」的一代,成為社會棟樑了,開始有權掌管流行音樂的生產與發展方向了,於是即使後來都不唱英文歌而改唱粵語歌,卻以「去粵曲化」為榮,覺得非如此不足以表示「進步」和現代化,說得偏激點這不過是使粵語歌變成西方流行文化商品的次貨,除了是用粵語唱,再無其他自己的特色。
台灣歌手張洪量的近著《黃書》,雖有人評為「思想幼稚」,但其中說到:「殊不知,這些中國民樂及歌聲本質,才是黃種人在聲帶及共鳴結構獨特性方面的絕佳呈現,就像……白人聲帶及共鳴結構的獨特性,硬要黃種人去學去模仿,只能事倍功半,且結果常常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卻是一語中的。問題是我們現在都樂於去畫虎不成,還感覺良好。
香港大眾音樂文化這頁被「殖民」的歷史,絕不是常識,而是逆反了一般港人對本地流行音樂文化發展歷史的認知的。不知道梁栢堅敢不敢把它寫進另一首粵語流行曲中,為被扭曲的粵語歌歷史申訴、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