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敲門》一題兩寫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夜半敲門》新舊對碰」。

 

 

　　很多年前，報刊上流行「一題兩寫」，即是同一天刊出兩位專欄作者按同一題目寫出的文字，旨在表現不同的作者，能就同一題目寫出很不同的觀感，各自精彩。而粵語流行曲則不時見到「舊題新寫」，如黃偉文寫的《榴槤飄香》，林夕為古巨基寫的《天才與白痴》、《一生何求》、《輪流轉》等等，都屬這一類。

 

　　最近，粵語歌壇又見「舊題新寫」，但也未必不是「一題兩寫」。筆者說的那個「題目」，是《夜半敲門》。俗語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所以，用「夜半敲門」作為歌曲題目，必然會讓欣賞者聯想及這個俗語，先收字少意豐之效，至於具體會是怎樣的構想，則是八仙過海了。2006年的時候，黃偉文為何韻詩填寫過一首詞作，歌名便喚作《夜半敲門》。近日，馮允謙的一首新歌，歌名也是《夜半敲門》，歌詞作者是林若寧。作為行家，林若寧應會知道阿Y寫過首《夜半敲門》，就算不知，現在上網查一下會否撞歌名已非常方便，因此筆者會相信林若寧是有意來一次「舊題新寫」，以顯示即使「一題兩寫」也不怕比下去。

 

　　說到何韻詩那首《夜半敲門》，筆者是十分欣賞的，歌詞開始得很「懸」：「聽著聽著聽著夜半有些聲音逐吋逐吋地距離門前漸近……」然後寫詞中主角想到可能是死神索命來了，於是立刻反思一番，這生這世尚有哪些不忿與抱憾，然後發覺俱並不多，反而還有一個自己心愛的人在旁，願意互愛直到「身體變冷」，故此，詞中主角認為即使真是死神來索命，都無所畏懼。這樣寫「夜半敲門也不驚」，是賦予了這句話更深厚的內容，也是非常別出心裁的情歌。

 

　　何韻詩這《夜半敲門》，最後交代「聽著聽著那種聲音走遠了」。似乎屬虛想一場，但畢竟是一次試煉：不驚不僅是因為沒有作虧心事，也因為心中有愛而沒有甚麼憾事。

 

　　同樣以「夜半敲門」作歌名，林若寧為馮允謙寫的歌詞，寫的卻是失戀──心中無愛的感受，這恰恰跟黃偉文詞的中心思想相反。

 

　　歌詞同樣以懸疑開始：「夢見你在半夜有事拍門，然後我拒絕睡覺聽見鬼故，聽到冒汗。拿放大鏡放大你路過每度角落，疑惑你繼續在這狹窄走廊跌跌撞撞……」

 

　　這兒的「夜半敲門」，旨在突出對那個「你」的思念，跟「平生不作虧心事」那句俗語並無甚麼關係，頂多是讓欣賞者錯摸，但這種錯摸對增加詞作的涵意作用不大。再說，「夜半敲門」也僅是歌詞開始時述及的意象，其後半部份的段落，已再沒有對此呼應，於結構上而言，明顯及不上黃偉文同名詞作的周密。

 

　　林若寧這首詞作，筆者還聯想到七十年代溫拿樂隊的《不可以逃避》，也就是說，馮允謙這《夜半敲門》是「初十」年代版的《不可以逃避》──這種題材是永恆的，只需加上一些具時代感的場景或事物就成了。比如「為了你拍著電腦在發狂」、「從Facebook篇篇找到你」之類。事實上，只要老歌多聽了些，便很易由「從Facebook篇篇找到你」而聯想到「從一聲風裡嘆喟，從一首詩中佳句……」。

 

　　兩首《夜半敲門》，同歌名而題材實不相同，不大可比較。若真要比較，林若寧這《夜半敲門》應跟林振強的《刺客》比較，卻肯定及不上《刺客》的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