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易達、蔚雨心《傻瓜機》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首度唱出傻瓜哲學」。

 

　　近期的電台上榜歌，有一首狄易達和蔚雨心合唱的《傻瓜機》。所謂「傻瓜機」，是香港人對操作簡單人人會用的照相機的綽號，意謂就是傻瓜都懂得用來拍照的。

 

　　記憶中，「傻瓜機」面世都應有二、三十年，但寫進粵語流行歌詞，似乎還是第一次。詞是「黑紙」的創辦人兼林夕徒弟林日曦寫的，但談這首詞實在也用不着提及這些身份，那只是一首「傻瓜機型」的愛情歌詞，無棱無角，人人俱適合代入箇中情境。

 

　　《傻瓜機》中有一段謂：「逐格逐格重現在相簿裏，一路記下雪花，合拍人間之最，一路氣象變差，未怕，沿途一起即使給雨灑，只管珍惜拍下……」這種描寫，縱然人們仍能代入無礙，卻似乎是十年八年前的光景了。自從「傻瓜機」數碼化後，拍下的照片能直接儲進電腦，甚至能輸入大電視機逐張逐張觀看，「相簿」就開始淡出人們的生活圈子，再後來，連手機都能拍照，且可以立刻上傳到「飛時卜」之類的時候，人們也開始懶於以「底片」曬成實體照片，一切拍來容易，傳輸容易，買了一袋雞蛋仔都立刻照下來「飛時卜」之，這算是「珍惜」？

 

　　寫相機或與之相關的拍攝、觀照行為，可以有很多的切入角度與寫法，而詞人只是選擇描寫一對戀人用「傻瓜機」紀錄「愛之旅」，欣賞者大抵也沒法能從中企求些甚麼了。與相機有關的粵語歌，筆者想到一首《望望鏡頭》，那是面世於1984年的作品，徐日勤曲、卡龍（葉漢良）詞、蔣麗萍主唱。那時應該還未有「傻瓜機」，而「即影即有」相機則是很不化算很不普及的玩意。

 

　　《望望鏡頭》的歌詞謂：「頭髮紮了辮，雙眼望着鏡頭……你輕輕的退後，姿勢扮足野獸，你一心要逗我開口。拿了照相機，你說勿望鏡頭，由你去發揮自然美。你專心去攞角度，菲林卻不足夠，你心中責備和內咎。童年過去如坐火箭，你愈長得清秀，是非黑與白分析透，仍然拍照信心多了，你立意再深造，謙虛說技術仍未夠。仍愛照相，將感覺捕入鏡頭，留作記憶願長久……」歌曲末處，還故意加了按相機快門的音效。

 

　　這詞倒是記下了傳統菲林相機的「生活哲學」：菲林會隨時不夠──最好不要濫拍，拍攝者很在意技術的高下，而且是真心希望自己用心拍下來的東西有長久流傳下去的價值。

 

　　說關於照片的生活細節，短短的歌詞自是沒法包含太多。比如說，在七十年代，拍好一卷菲林，少說也要一兩天才能從沖印店中拿到照片成品，那時的照片真覺得來不易，到八十年代，從菲林沖印成照片，時間越縮越短，但至少仍讓人們有得來不易之感。現在我們是連等都不用等了，會否因此人們連等的耐性都沒有了？而每格照片得來都如此容易，真的會珍惜嗎？至少筆者的九十後女兒就從來沒興趣重溫兒時拍下來的幾百張照片，即使有一冊是精選的相簿亦然。反過來，自己的兒時照片僅得那麼三五張，時刻都珍而重之。

 

　　回看兩首時隔廿八年的「相機」歌詞，筆者還是喜歡老的一首，尤其當中有意無意的寫到「是非黑與白分析透」，這大抵是從黑白照片拈連而來，因而這句子乃是雙關，既是說拍黑白照片的技術已「分析透」，也是說對紅塵中的大千色相分析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