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一峰《愛鄖書》而想及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是自然傳承還是隔絕」。

 

　　重新錄唱前人的好歌、經典歌，在香港流行樂壇已不算新鮮事，早年如張國榮的《Salute》、劉德華的《Memories》，近期的案例是林一峰的《愛鄖書》專輯，內裏重唱了十多首徐小鳳的名曲諸如《黃沙萬里》、《無奈》、《每日懷念你》、《漫天風雨》、《人似浪花》、《情比雨絲》、《流下眼淚前》、《夢飛行》、《星光的背影》等等。

 

　　通常這種重唱都帶有致敬的意味，林一峰這一回亦沒有例外：除了是向徐小鳳致敬，也包括當年的歌詞作品吧。其中某些詞句，林一峰還做了修改的，融入了歌者自己的心思與血脈，像《黃沙萬里》之中有幾句現在變成：「黃沙萬里，執子之手，隨心隨遇，解釋不透，人要離別，只可接受，踏著陌路要分手……」不過，筆者也留意到，某些歌詞原本是有一二毛病的，但似乎沒有改善之良法，林一峰只好讓它繼續如此。像《人似浪花》的歌詞，按句意，某處的詞句應是「令我勇敢面對難關，不會往後退。」但唱出來卻是「令我勇敢面對，難關不會往後退」，感覺總是有些不妥，但人們都聽慣了，就當是「難關」見到我不會後退，我見到「難關」也不會後退，會勇於面對！這一句，林一峰並沒有改動。有時，讓有瑕疵的東西原樣保留下來，是尊重歷史。

 

　　從林一峰的《愛鄖書》專輯，禁不住有些聯想。屬於七十後的一峰，小時候聽過徐小鳳的歌，長大後做了歌手有條件了便炮製這專輯向她致敬。相信也可能現在有個七、八歲的小孩，聽了林一峰的歌深深喜歡，長大後做了歌手，於是炮製一張專輯向一峰致敬……這樣每一代人都向上一代人致敬，是一種自然的傳承。但這種自然傳承也自然地隔絕了再對上一代的人的音樂與歌曲，這樣的斷代，筆者卻是很不願意見到的。

 

　　比如，已故的梅艷芳，只有她那種成長背景，才會在1998年的《變奏》專輯中重新灌唱《檳城艷》（1954，王粵生曲詞）、《懷舊》（1954，王粵生曲詞）、《榴槤飄香》（1959，吳一嘯詞）和《一水隔天涯》（1966，左几作詞，于粦譜曲）等歌曲，向五、六十年代的經典粵語老歌致敬，當中除了《榴槤飄香》，其餘三首都是原創作品！很難想像，這些歌會出現在林一峰這位七十後的唱片或演唱會上。

 

　　同理，創作人也是這樣，只有盧國沾或已故的黃霑，才會對他們的前輩周聰肅然起敬，黃霑甚至尊周聰為「粵語流行曲之父」，但如果走去問林夕、黃偉文，對周聰敬重之情總會淡了很多。再後生一輩，可能連周聰是誰都不知哩！尤其擔心，再過幾年，發覺零零後這個族群中原來沒有幾個人知道黃霑、盧國沾是誰。也遺憾的是，梅艷芳那張《變奏》專輯，沒有選上周聰的名作！

 

　　也許還是因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時候，粵語流行曲的地位太低了。只有像梅艷芳、盧國沾、黃霑等算是曾身歷其間的人，才認識到其中有可懷可敬的人與歌。換上一般人，或者是稍後一輩的歌者、創作人，根本很難有機會正確認識那段歷程，哪會感到有可懷可敬的人與歌呢？

 

　　斷代是可怕的事，使我們失去歷史的視野。筆者只能幻想，有一天會有某位八、九十後的歌手炮製重唱專輯向周聰或王粵生等人致敬。又或者，有一天黃偉文、林夕會攜手主催一個向前輩盧國沾致敬的音樂演唱盛會，老中青歌手紛紛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