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歡如夢》的詞作者龐秋華

 

　　從粵劇粵曲寫到粵語流行曲的創作人，例子甚多，比如蘇翁、葉紹德，在一九七○年代後期粵語流行曲大大振興之時，仍填了不少詞作。但假如說寫的時間甚久長的，例子就少得多，而龐秋華應是其一。

 

　　想當年曾與龐氏有一兩面之緣，惜無緣深談，殊是憾事。據香港電影史專家余慕雲發表在《第十一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粵語戲曲片回顧》（一九八七年初版）所寫的龐秋華小傳，有如下的介紹：「龐秋華，廣東南海人，一九二八年六月廿六日出生。他是廣州『八桂中學』的畢業生。他出身於粵劇世家，因此他在廿四歲時便進入粵劇圈工人作，先做提場，後轉為編劇。他編寫的第一個粵劇劇本是和名編劇家陳天縱合編的《韓湘子雪夜過情關》。他編過不少粵劇，如新馬師曾主演的《潘必正禪院偷香》、梁無相主演的《秦宮生死恨》等。」

 

　　余氏是電影史家，所以三句不離本行，對龐秋華的電影工作介紹頗詳：「一九五五年他開始參與電影工作，起初是做編劇。他編寫的第一個電影劇本是《倫文敘與李春花》（五五）。從一九五五年到一九六八年，他一共編寫過逾三十部電影，其中絕大部份是和名編劇家李願聞合編的，影片的曲詞亦是由他們撰寫。他和李合編的著名電影有《小甘羅拜相》（六一）、《新夜光杯》（六二）、《情長義更長》（六五）、《玉郎三戲女將軍》（六七）等。他自己編寫的著名的電影有《彩樓配》、《寶扇緣》（五七）等。他編寫的最後一個電影劇本是《狄青三取珍珠旗》（六八）。他替不少影片寫過主題曲。他寫的有名的電影主題曲有由陳寶珠唱的《女殺手》（六六）等。他又當過不少電影的副導演……」

 

　　對於龐氏的音樂及電視方面的工作，余慕雲則略作介紹：「六十年代他在香港EMI唱片公司寫過不少國、粵語時代曲的曲詞，又當過風行唱片公司的製作主任……他在麗的電視台綜合性節目組工作過七年……亞洲電視台出品的電視劇集《西施》（八六）的插曲便是他的近作。」

 

　　為了想多了解龐秋華的生平，筆者近期聯絡上龐秋華的夫人，無奈龐夫人對夫君的事業並不多理會，因而所知也不多。據說龐氏幼年的乳名是龐品行（其姐姐是龐品原），年輕的時候曾在內地任教師，還負責校內的童軍操練。至於余慕雲說龐氏出身粵劇世家，龐太卻也說不出龐氏有哪些親屬是與粵劇有關連的，只記起他的姐夫關子龍曾演過粵劇，已移居台灣。不過，龐秋華肯定是個「雜家」，除了寫，音樂也真是會玩的，曾任過樂師，二胡更肯定會拉。在麗的電視台工作的時候，像《星期六晚會》、《家燕與小田》等七十年代初期的著名綜合演藝節目，龐秋華都出過不少力。龐秋華是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日辭世的，享年六十有餘，要是還健在，應該還可以寫出更多好作品的。

 

　　龐秋華比較少獨力去創作粵曲，但龐氏生前常向夫人自豪地宣稱，任劍輝、南紅合唱的《十二欄干十二釵》是他一個人寫出來的。說來，這闋《十二欄干十二釵》曾榮獲二○○八年度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的最廣泛演出獎（戲曲類），可見龐氏真是值得為此自豪。

 

　　由上引余慕雲寫的小傳可知，陳寶珠著名的電影歌曲《女殺手》，也是龐秋華一手包辦詞曲之作。《女殺手》這首粵語歌曲，在筆者眼中，是一次饒有趣味的實驗之作，作者借鑑粵曲裡的板腔（也就是諸如滾花、反線中板、減字芙蓉之類的「曲牌」）的寫唱模式，全新的創造了一個「板腔」，但卻配以流行音樂的節拍、伴奏，當流行曲般來唱，這種粵曲與歐西流行曲混雜的產物，可說是一新人們的耳目。黃霑在他的學術論文「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香港流行音樂研究（1949-1997）」的註釋41謂：「好像陳寶珠唱、龐秋華撰曲的《女殺手》，陳的歌聲，龐的旋律，與吟詠無殊，根本不能算是有『起、承、轉、結』的歌曲，但因為電影賣座，原聲帶唱片也雄踞銷路榜首。」其實，《女殺手》這先詞後曲作品，以詞而論，每一段都有起承轉結，至於感到「與吟詠無殊」，只因為詞曲相配太多一字一音而生的效果。可是當今的粵語流行曲，音多字多而仍緊依一字一音的原則以避卻「粵曲味」，也使很多欣賞者感到「與吟詠無殊」哩！愛，則優點現；惡，則缺點生。文藝欣賞，向來如是。

 

　　龐秋華另一備受矚目的粵語歌作品，是由他據閩南歌曲調填詞的《舊歡如夢》。這首由譚炳文原唱的《舊歡如夢》，於一九九二年下半年因電影《九二黑玫瑰對黑玫瑰》採用為插曲，哄動一時，也掀起港產片採用粵語老歌為插曲的熱潮。可惜其時已是龐秋華去世一年多的時候，光榮並不及身，總是有些遺憾。有很多人想當然地以為，譚炳文最初「推出」《舊歡如夢》的時候，歌曲應該也曾很流行。其實那是想錯了！在六、七十年代的時候《舊歡如夢》從未流行過！也不曾為當時的坊間歌書所刊載。筆者甚至估計，當年譚炳文唱的那個版本根本沒有灌成過黑膠唱片，奇怪的是《九二黑玫瑰對黑玫瑰》不知從哪兒找出了它的曲詞。事實上，查香港電台十大中文金曲委員會主編的工具書《香港粵語唱片收藏指南──粵語流行曲50’s~80’s》，在譚炳文的條目下，記錄了譚炳文從一九六二年到一九七八年間所出版的粵語流行曲唱片，其中完全沒有《舊歡如夢》的蹤跡。

 

　　龐秋華的粵語歌詞作品，尚有幾首七十年代的「老歌」相信是很多人都仍有印象的。筆者說的包括麗的電視的兩部外購劇集《小露寶》和《幪面超人》的主題曲：「大踏步神情確威武，小子大名露寶，人人皆知道……」、「幪面超人，聲威震九天……」，這相信會讓不少六十後緬懷不已。還有一首則是葛劍青主唱的《我心永屬你》，那是據其時甚著名的無線配音日本片集《二人世界》的主題曲填詞的。不過，《我心永屬你》雖也算流行過，但遠不及《小露寶》和《幪面超人》的馳名。

 

　　回顧龐秋華的一生，名曲雖不多，但一首粵曲《十二欄杆十二釵》，兩首粵語歌《女殺手》、《舊歡如夢》，便足以名傳後世。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2年二月號第一三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