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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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2 07:42:21
本文昨天發表於《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董貞的斷腸之作」。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是元代散曲大家馬致遠的名作《天淨沙.秋思》,近期,這闋本已變成案頭文字的詩歌,卻再化成了歌曲,飄揚在空氣中,也流播在網絡裡。筆者說的是由董貞創作並主唱的《天淨沙.秋思》。
知道有董貞是很近期的事,只緣在網海亂游,驀地發現本月有一張國語新專輯喚作《九音貞經》,而內裡就有《天淨沙.秋思》這首歌。都說現在是歌迷極分眾的時代,各自網游各獵所好,熱門不熱門意義常常變得不大。
這裡不想花太多筆墨介紹董貞這位內地唱作人歌手(因為要找的話在網上找也很方便),只想集中談談她這首《天淨沙.秋思》及相關的古詩詞改編歌曲。
其實新世紀以來,大陸就不乏這類改編舊詩詞的歌曲,比如說六、七年前安雯主唱的,據李清照《一翦梅》詞譜成的《月滿西樓》,便曾火了好一段日子。然而我們香港的粵語流行曲在這方面也不是一片空白的。比如羅文的《滿江紅》(譜岳飛詞)、柳影虹的《清平調》(譜李白詩)、張德蘭的《問世間》(譜元好問詞)。更遠一點,在五、六十年代,例子也是不乏的,但當年更有一種我們忘記了的創作模式:用詞牌填詞,然後以之譜曲。電影《蘇小小》的插曲《滿江紅》就是這樣創作出來的。這比起直接用古典詩詞譜曲,又是另一種奇妙的風味。可惜,都是陳年舊事,新世紀以來,香港還有誰唱這種改編詩詞的歌曲?也很奇怪,殖民時代,我們唱了,回歸之後,我們反而不大唱了!
據知,董貞唱作的曲調,大多居於「中國風」與古風音樂之間,而這裡談的《天淨沙.秋思》,聽得出董貞寫的旋律,是以純五聲音階構成的,本身就很中國(說來日本人也喜歡用純五聲音階寫曲子,比如已經有中文版的《水長流》、《故鄉的雨》、《號角》等都是,只是那風味總是不很同的),何況過門裡加上幾句琵琶彈奏的音調,中國味就更濃。純五聲音階,太簡單了,不知是否這樣,香港的年青流行音樂人,好像沒有誰敢試試以它來寫旋律,怕寫來寫去走不出窠臼。現在見董貞寫的這首《天淨沙.秋思》,即使曲式是老式的AAB,旋法上哪曾落甚麼舊窠臼!更驚訝的是音調結構如此簡練。
董貞把馬致遠的原詞置放在副歌,兩段主歌則寫上了她自己的詞句。其實,馬致遠原來那五句句子,已經是一個很完整的傑作,當中一個詞語一個畫面,意象豐凝。董貞在這首小令上再添寫詞句,無論如何都只會減弱馬氏原作的詩意。只是,歌有歌的作用,至少歌迷可以憑歌認識到古典中國文學裡有這樣美妙的詩篇。
董貞在自己寫的段落裡,看來是刻意取用馬氏原作裡的句語,似在詮釋原典,又似是抒寫自己的「讀詞」感想。比如:「老樹枯,只剩鴉聲話如故……西風路過去何處?天涯路,可有鄉音伴歸途?」當中「老樹」、「鴉」聲、「西風」、「天涯」路等,明顯都取自原典。筆者甚欣賞她的一句「可有鄉音伴歸途」,我想這裡「歸途」不是回故鄉之途,而只是在異鄉回居所之途,卻總沒有同鄉者同路,那種孤寂之情,也近於「斷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