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熾的粵語電影歌曲創作

 

 

　　龍音唱片公司在上世紀末，曾為盧家熾出版了一輯鐳射唱片，稱他為「音樂名宿」。零七年的時候，香港中央圖書館編印《香港音樂特藏樂譜目錄》，其中是這樣介紹盧家熾：「畢業於廣州中山大學法學系，戰後來港，參與歌壇伴奏、電影配樂、電台廣播、作曲及國樂演奏等音樂活動……」可見，盧家熾是位有多重身份的音樂家。

 

　　本文將會集中談談盧家熾的電影歌曲創作，相信，這是他較受人們忽略的一面。事實上，盧家熾是一九五零年代香港粵語電影歌曲的重要寫手，筆者曾約略統計過，那個年代，他的產量是最高的，其他創作粵語電影歌曲的寫手，按產量的多寡依次為：梁樂音、胡文森及王粵生。在香港中央圖書館編印《香港音樂特藏樂譜目錄》裡，可見到在盧氏名下的樂譜手稿，屬該段時期的電影歌曲，就佔了五十七項，其餘類別的手稿如粵曲、粵語小曲，只佔廿三項。於此即可見他寫作粵語電影歌曲數量之多。然而，該館所藏盧氏手稿雖豐富，卻只能看，不可複印，手抄都不可以，完全不便於研究。幸而，筆者在香港電影資料館，倒是找到盧家熾創作的粵語電影歌曲逾三十首，總算可以一窺這位音樂名宿的歌曲創作的風采。

 

　　跟同期的來自粵樂界的音樂家的作風相若，盧家熾這些電影歌曲作品，大部份是有濃烈的粵曲風味的，但卻也有少數作品是嘗試以流行歌曲風格來寫的。盧氏這類流行音樂風格之作，筆者所見的至少有五首：

                今朝何幸見君歸（《火》插曲，1956）、

                青山綠水好春暉（《魂歸離恨天》插曲，1957）、

                紅鞦韆美人（《美人春夢》主題曲，1958）、

                郊遊樂（《美人春夢》插曲，1958）、

                都市的剪影（《馬票女郎》插曲，1958）

 

　　值得注意的是這五首歌曲，第一、三及五首都是採用三拍子這種傳統粵樂粵曲不會有的節拍。

 

　　手頭所見的其他盧家熾歌曲作品，大多是據詞譜曲的，可是也有一部份看來是先把旋律寫出來的。不過在可以先寫旋律的時候，盧家熾卻不寫成一般流行曲旋律那樣的緊密結構，他寧願使結構看來略鬆散，使旋律線連綿不斷。這裡或可舉他的名曲《抱着琵琶帶淚彈》（電影《人隔萬重山》主題曲，1954）為例，旋律是整整的一大段，結構總覺欠緊密，只是以「固定貫串」及「圍繞中心音」等民間音樂常用的手法來加強曲調的統一感。

 

　　這首《抱着琵琶帶淚彈》，在電影中應是由紅線女主唱的，而據一些舊歌書所載，估計小燕飛也灌唱過。筆者無緣，兩個版本都沒有聽過，然而單是據譜哼唱，也覺動人得很，筆者不期然就喜歡上了，或者，跟它是以乙反調來寫的亦甚有關係吧！

 

　　盧家熾另一首名曲《中秋月》（電影《慈母淚》主題曲，1953），在電影中同樣是由紅線女演唱的。這首歌哼來帶點流行曲味兒，尤其是在《慈母淚》的電影特刊裡，它是以簡譜排印的，按當時的習慣：粵曲風味的電影歌曲，會以工尺譜排印；流行曲風味的電影歌曲，會以簡譜排印，故此感到它是流行曲，應不會錯。事實上李寶瑩在一九七四年替風行唱片公司錄的一張粵語流行曲唱片，就灌唱了這首《中秋月》，並以這首歌作標題。而在此之前，《中秋月》也曾屢次重灌，印象中，其曲調也曾為其他粵語片所用。細察《中秋月》這闋優美曲調，結構同樣不是一般流行曲那樣的精密，反而更像國畫長卷那種散點結構。

 

　　說起來，筆者曾憑影碟重溫的盧家熾電影歌曲，僅有《玉梨魂》和《後窗》兩部粵語片，不過影片年代久遠，那些歌唱部份往往都見殘缺，個別樂句少了一些音，縱是如此，依然是感人得很的。尤其是《玉梨魂》的主題曲《梨花落》及《後窗》的插曲《寒夜》，都是採用乙反調的音階寫的，聽來份外愁苦。而今回看，那個年代，用乙反調音階來寫的粵語電影歌曲委實不少，蔚為奇觀！以筆者個人而言，是特別喜歡紅線女唱的《梨花落》，那唱法比起她後來回內地以後的，是別有魅力。這《梨花落》的曲詞如下：「梨花落，梨花開，一枝和月帶愁來。年年抱冷偏能耐，風雨飄零淚滿腮。自憐身世苦，命薄比塵埃，慨自玉釵摧折後，茫茫苦海恨長埋，剩有孤兒憑母愛，澆將心血教成材。素幃鴛夢杳，旦夕望蓬萊，花樹空猶在，花魂不復回，此生心事已成灰，願教世上佳兒婦，青春莫折鳳頭釵。」詞是李願聞寫的，當年李氏與盧家熾是長期拍檔。

 

　　盧家熾在一九五零年代寫了這許多粵語電影歌曲，但是很奇怪的是，到了七十年代初，就基本上不見傳揚了，除了《中秋月》還有李寶瑩灌唱以外，其他的歌曲彷彿俱已湮沒。然而把盧家熾這些作品的靜默着的歌譜哼一下唱一下，感到不少都是妙曼的音韻，比如《大地》的主題曲、《原野》的插曲、《秋》的插曲《婢女淚》等，筆者都覺得頗不錯。他的電影歌曲作品，足夠開一場演唱會，但願真有一天這些歌曲能重新獲人們演唱，使它們的音樂生命再煥發光彩。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1年一月號第一二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