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法中的「長尾筆」〉剳記

 

　　在2010年4月號的《文史知識》月刊裡讀到李永忠先生撰述的〈書法中的「長尾筆」〉的大文，大長見識。

 

　　李先生開篇謂：書法作品中有一些字的個別筆劃處理得很長，大大地超過了方塊的範圍。這樣的筆劃，且稱之為「長尾筆」：它們常常是字的末尾一筆，即便不是末尾一筆，也好像是字的「軀體」拖着長長的尾巴。從歷史的情況看，長尾筆是書法藝術中的特別現象。

 

　　該文裡，只集中討論了豎劃長尾筆，一來是行文方便，也因長尾筆中，豎劃較常見。

 

　　長尾筆的現象，李氏用到心理學來解說。人類原始心理中有一種領地意識，在個人行為上表現為對空間的拓展；人又是社會動物，在社會原則約束下，一方面領地意識常蟄伏為潛意識，另一方面領地意識在外化時往往力求符合文化要求的方式。書寫是與個人領地意識密切相關的行為，同時，它又是一種社會行為（所謂個人藝術創作也常常有懸想的讀者）。長尾筆超出了固有的「方塊」，佔領了本應屬於另一個字的「方塊」，明顯是空間侵佔，反映書寫者的領地意識。長尾筆是「不拘一格」的，其審美特徵在於痛快和霸氣。

 

　　但李氏此文的討論不止於此，他還詳細的討論了自己的推測：長尾筆的意象可能與刀劍有關，甚至長尾筆意象就是「刀劍」意象。他認為長尾筆的霸氣和刀劍的殺氣共通處不少。文中說到，隱藏在漢字背後的「方塊」是個不大不小的束縛，書法家想要掙脫它，在諸多可能的方法中，長尾筆是個不錯的選擇。再者，在審美意趣上，「俠」在突破尋常規範的過程中，表現了一種快意的美感，長尾筆的痛快與此正相一致。

 

　　簡而言之，文人可以在詩歌裡直接使用「刀」、「劍」字樣，書家則可能間接借用長尾筆這一劃。但長尾筆的形狀並非對刀劍形狀的具體摹仿，是意中之象和象中之意的結合。換言之，是刀劍挺括修長的意中之象和刀劍斬斫犀利的象中之意的結合。長尾筆的刀劍意象應是武俠作用於書法的一個「亮點」。

 

　　由長尾筆而聯類至「領地意識」、「霸氣」、「刀劍意象」，藝術欣賞真可以奇境別開。筆者由是想到，中國音樂（包括戲曲唱段）旋律，其實也有跟「長尾筆」意象相近的藝術現象，所指的是樂曲（唱腔）裡那些特長的樂句、唱段，這當然未必能夠同樣地跟「刀劍意象」相聯類，但那種痛快與元氣淋漓，卻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