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板\戲劇人生

 

　　九年前的八零年，有首《戲劇人生》，而今的八九年，又有首《台板人生》。

 

　　《戲劇人生》是盧國沾填詞的，《台板人生》是林夕填詞的。而林夕一直很敬佩盧國沾的詞藝的。也因此，看《台板人生》如何不落《戲劇人生》的窠臼，着實是愛看詞人打擂台如我的所必喜歡的節目。

 

　　《戲劇人生》是黎小田、盧國沾攜手合作時期的巔峰作品之一（可惜未及《不可以逃避》、《今天我非常寂寞》的陳年，故在此懷舊潮中，並未獲垂青！）。

 

                願望、常自失落，

                ……眼淚灑不盡世事難得公允定厚薄。

                盡力，毋問收穫，誰人能做到甘於淡泊，

                美夢會消逝，戲劇人生終有日閉幕。

                快樂時要快樂，等到落冪人盡寥落。

                醉下來，休醒覺，美夢回憶失去便難尋獲。

                你今天，當主角，何妨忘掉醉中的承諾。

 

　　想節錄得簡短些，結果還差不多是全詞照錄，實在割捨不得也！

 

　　「盡力，毋問收穫，誰人能做到甘於淡泊」、「等到落冪人盡寥落」、「美夢如酒醒了後更寂寞」、「何妨忘掉醉中的承諾」都可說是這詞最精采處。剛承認「只問耕耘，不問收穫」之後，又突然反問一句：「誰人能做到甘於淡泊」。讓我們深感做人的矛盾無奈：看到別人都名利雙收，你還有多少能耐去堅持「不問收穫」的態度？……「今朝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不管酒醒夢醒，返回現實便是面對痛苦、面對寂寞，既然這樣，不管是醒是醉，都該及時掌握可掌握的一切，若有運氣當上主角，也真是不妨忘掉「毋問收穫」的承諾。

 

　　林夕的《台板人生》，有幾句詞是與《戲劇人生》相仿的。如「要在拍下之際盡情用情只得瞬間」便與「快樂時要快樂，等到落冪人盡寥落」相仿。而「時候到了也要告辭，在世上寂滅無聞，那管他飾演主角或閒人」則與「戲劇人生終有日閉幕」相仿，後者似乎還簡潔有力些。

 

　　然而，雖是「重複複雜的戲」。林夕這《台板人生》有更多對人生的新鮮的觀照。

 

                沒法看清楚自己，我是侶伴知己敵人情人兼演數人。

 

　　其實在現實中，人生的切割更細碎，兼演的角色更多，所以太多人有精神分裂的傾向。

 

                台上永遠企滿人，誰發現暗中替換了人！

 

　　真發現換了人的永遠是一小部份十分關注這個「舞台」的人，而更多是遭人間蒸發了也無人過問的例子，因為舞台上實在太繽紛太人頭湧湧，除了幾個常認得的，其他的換了也難發現。正如樂壇的新人名單年年換，但有誰記得起哪些人被換出了。

 

                來日兩腳染滿客塵，才發現世間滿是客人。

 

　　有人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殊不知打從呱呱墮地那一刻，已鑄定是這個世界的客人，終將被這個世界送走，無人例外。可惜，有些人總不省悟，總以為自己是主人，愛擺主人款，對這個世界，也對這個世界的人！

 

　　這《台板人生》，只懷疑「人生像無數的花瓣，誰知在筵開之後飄散」中那個「筵」字寫錯了字。整首詞則委實對人生作多層次的透視，比《戲劇人生》多了許多棱角。

 

 

 

　　原稿刊於《音樂通信（Music Bus）》第142期，該期出版日期是1989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