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長篇(7)

 

　　不少人都說黃霑擅寫影視主題曲（他大部份歌詞都是影視主題曲），能夠巧妙的借題發揮，可是，當他要發揮的是愛情這方面時，又常常逃脫不了他自己的桎梏，如七八年他寫的《倚天屠龍記》電視劇主題曲，末句「屠龍刀（「刀」字不協音）倚天劍斬不斷心中迷夢」，偷用「抽刀斷水水更流」的句意，也算巧妙。不過，這詞其他部份把「情仇兩不分，愛中偏有恨」的意思反覆地寫，一條直線的去，沒有層次，也沒有一絲曲折。

 

　　提起「屠龍刀倚天劍斬不斷心中迷夢」，又記起八二年尾黃霑為電影《新蜀山劍俠》撰寫的主題曲詞，也有一句：「青鋒竟斬不斷愛恨纏」，這是填詞人多產的煩惱，沒辦法不重複自己，尤其是面對同一題材，寫了又寫，不想寫仍要寫。

 

　　黃霑的劇集情歌之中，有一首《兩忘煙水裡》得過最佳中文流行歌詞獎：

 

                （男）女兒意，英雄痴，吐盡恩義情深幾許，

                （女）塞外約，枕畔詩，心中也留多少醉。

                （男）磊落志，天地心，傾出摯誠不會悔，

                （女）獻盡愛，竟是哀，風中化成唏噓句。

                （男）笑莫笑，悲莫悲，此刻我乘風遠去。

                （女）凝悲忍嘆無可奈，從今痴淚

                （男）往日意，今日痴，他朝

                （合）兩忘煙水裡。

 

　　這歌詞在技術上有一定難度，因為最後一段是二重唱，要填粵語詞，比填一個聲部的增加很多困難，只是，以歌詞內容而言，卻比較陳舊，在當年一同競逐的作品中，筆者寧取林振強的《稻草人》或向雪懷的《雨絲情愁》。

 

　　比起來，筆者更欣賞他的《共你痴痴愛在》（電視劇《風雲》的主題曲）：

 

                青山原是我身邊伴，伴着白雲在我前，

                碧海是我的心中樂，與我風裡渡童年。

                當初你面對山海約誓，此生相愛永不變，

                想不到海山多變幻，再也不見舊時面。

                是誰令青山也變，變了俗氣的嘴臉，

                又是誰令碧海也變，變作濁流滔天。

                風中仍共你痴痴愛在，未讓暴雲壞諾言，

                即使那海枯青山陷，與你的約誓，也不變遷！

 

　　以情歌而言，這首《共你痴痴愛在》也沒有甚麼特別，海誓山盟，從古已有不少愛情詩歌唱詠過，而黃霑這首詞，還有一些「在我前」、「我的心中樂」、「暴雲」等越過常規文法的字詞，也令歌詞蒙上疵點。不過，從青山碧海伴我渡童年而一轉而寫：「是誰令青山也變，變了俗氣的嘴臉，又是誰令碧海也變，變作濁流滔天」，純形象的寫法，卻可以勾起欣賞者的許多聯想，如聯想到鄉村地方逐一轉變成城市，失卻原來的純樸，聯想到城市工業廢料不斷污染周遭的綠水青山。這雙關的筆法，使歌詞的層面陡然變得繁豐，大概是黃霑寫這詞的意外收穫。（按：碧海、青天、青山、綠水、清風這些自然景觀，在黃霑筆下也頗常見，比如關正傑唱的《碧海青天》（電視劇《賴布衣》主題曲）、林憶蓮唱的《綠水清風》（日本動畫電影《風之谷》粵語版主題曲）就是好例子，這大抵是因為這些最平常的意象會是最能讓群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