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詩《穆桂英掛帥》

 

 

 

　　這篇文字原是九三年的時候發表在《成報》的「歌與樂」專欄的，發表時分三天刊出，現在整理成一篇，並新附以兩則譜例。

 

　　雨果一直較少推出大型的管弦樂交響作品，近日聞得會推出兩部交響詩《穆桂英掛帥》及《嘎達梅林》，雖未聽到已經有點興奮，事實上，大陸文革前的交響作品，這兩部都是個人極鍾愛的，而這兩部作品，許多片段也是粵語武俠片常用的。《穆桂英掛帥》的引子，無線早年一部電視劇（如無記錯，應是《鹽梟》吧！）也用過來做片頭曲。

 

　　不過，以往多年來，交響詩《嘎達梅林》有多個重錄版本，《穆桂英掛帥》卻絕少，僅得八九年由香港中樂團現場灌錄的、改由中樂演出的版本。這錄音誠然不錯，但原著是寫給西洋管弦樂團演奏的，不少輝煌燦爛的樂段，由中樂奏來，畢竟失色。現在，終於有一個以交響樂團演奏的ＣＤ版本了，不得不讚雨果甚會選擇曲目。

 

　　倒甚希望日後雨果能多在中國交響音樂作品上努力，因為文革前許多交響作品，實在值得重錄，比方說施詠康的《東方的曙光》、羅忠鎔等作曲的《保衛延安》，俱是很教筆者懷念的交響作品，甚望雨果可以在這方面計劃計劃一下。

 

　　說回雨果今次推出的交響詩《穆桂英掛帥》，此ＣＤ除收有《嘎達梅林》外，另錄有兩部較小型的管弦樂作品：《山丹丹開花紅艷艷》、《安徽民歌主題隨想曲》，都屬精品，尤其前者，雖屬文革期間的民歌改編作品，但那優美的陝北山歌風味，一聽就教人醉倒，今次的錄音版本也教筆者滿意。

 

　　由張孔凡指揮的交響詩《穆桂英掛帥》首次錄音的黑膠版本，筆者可謂聽至倒過來也會背誦。當年也曾找來京劇《穆桂英掛帥》梅蘭芳演出曲譜本來對照一下，看看這交響詩如何從京劇中取材，結果也不無發現。

 

　　京劇《穆桂英掛帥》第五場「接印」的尾段〔西皮流水板〕（唱詞是：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的兵！）便整段挪到交響詩《穆桂英掛帥》中的「掛帥」一段（參見譜例一），以表現「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的思緒。不過，雨果ＣＤ的文案說「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這兩句唱詞是豫劇唱腔名句，也並沒弄錯，因為梅蘭芳的京劇《穆桂英掛帥》，實際是由豫劇改編移植過來的。

　　然而，交響詩《穆桂英掛帥》中那經常出現的、柔中帶剛、深情中帶着激情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音樂主題，卻總找不到來源。

 

　　現在看了交響詩作曲人之一的鄧宗安在新版本ＣＤ上寫的序言，才知道，這音樂主題，是從梅蘭芳另一齣膾炙人口的京劇《霸王別姬》中的那段〔南梆子〕過門開始的幾個音符演化出來的，這才恍然大悟。

 

　　找《霸王別姬》的京劇曲譜來看，那是虞姬將唱「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出帳外且散愁情。」前的那段過門（參見譜例二），作曲者就是憑這幾個音，化出如此扣人心弦的音樂主題，委實巧妙。由此而想到作曲家要偷句，真是只用偷一句便夠，其餘的部份憑自己的才情就可以發展出截然不同的音樂風貌。

 

 

　　交響詩《穆桂英掛帥》畢竟是紮根於京劇音樂的，所以，從京劇音樂中拿來的素材還很多，比方說，在「掛帥」那一段，亦挪用了一整段的京劇曲牌〔水龍吟〕，這些，要是那些非常熟悉京劇的朋友才能一一指出了。

 

　　在新版交響詩《穆桂英掛帥》的ＣＤ序言上，作曲者之一的鄧宗安寫道：「這次錄音，由於當年手稿佚失，只好從零亂的分譜中整理，校對出現在的總譜，我盡力保存了全曲的原貌，只在個別地方作了一些必要的調整與修訂。」另又說：「後來張孔凡調離樂團，這個作品便一直沒演出了。」

 

　　這也可解釋，為甚麼同一ＣＤ中的《嘎達梅林》，新錄音不少，反而《穆桂英掛帥》卻一直不見有新錄音，而今次雨果重錄，用的還是從零亂的分譜校對出來的總譜哩，我們能聽到現代錄音水平的《穆桂英掛帥》交響詩，耳福可能是天賜的。

 

　　仔細聆聽這由胡炳旭指揮，中國中央交響團演奏（當年張孔凡指揮的版本，也是由這樂團演奏的）的《穆桂英掛帥》新版本，大體能回復當年的全貌，但個別的地方卻有新不如舊之感，例如引子一段，〔四擊頭〕的敲擊樂段大大刪減了，這就像欠缺了一個有力的「亮相」，又如第三段「掛帥」中，甚有京劇色彩的板鼓少用了，韻味有點單薄，而表現「我不掛帥誰掛帥」的一段西皮流水板倐地殺出，也很突兀，不似舊版本有小小的過渡，來得自然熨貼，未知這些是否屬必要的修訂調整。

 

　　由此不禁想到，雨果若有興趣繼續搞歷史性錄音，亦不妨把當年張孔凡指揮的版本翻新調整成ＣＤ版本，相信在市場上也有一定的吸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