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法舉隅摘要(7)──正反對比

 

　　對比，是兩種對立的事物或情理互相對照，使其中某一方面的特徵更加明顯，更加突出，這是美學上的一種法則。

 

　　《文心雕龍．麗辭》：「言對為易，事對為難；反對為優，正對為劣。」劉勰認為，語言文字上的對仗，由於是形式上的，比較容易，而以事對事，因涉及對事的體驗和認識，就較難。對偶修辭側重於形式，不一定有對比；對照修辭側重於內容，未必有對仗的形式。這二者之間的聯繫不是重疊的，而是交叉的。交叉部份既具有對仗的形式，又有對比的內容。《文心雕龍》所說的「反對」，正是指這樣的對仗。由於形式既對稱，內容又是鮮明對比，效果特別好，所以說「反對為優」。杜甫《春夜喜雨》「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就是屬於「反對」，它讀起來不只覺得句子整齊勻稱，而且覺得形象明暗對比突出，所以感到美而有味。

 

　　我國古典詩歌所用的對比手法，可分為下面四種：

 

第一　描述對比

　　把兩種完全相反的景象或心情描寫陳述出來，形成鮮明的對照。

 

　　如杜甫的名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很鮮明的對照。

 

　　南宋有一首民歌：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妻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

 

這民歌歷來傳誦不絕，主要也因為用了描述對比的手法。幾家歡樂與幾家憂愁對比，幾家團聚與幾家離散對比，兩種境況，兩種心情，形成鮮明對照。

 

第二　比喻對比

　　兩種事物在某一方面作為類似點的對比，用以比喻兩種對立的人、兩種對立的思想、兩種對立的品質。

 

　　如于濆《對花》詩：

                花開蝶滿枝，花落蝶還稀。

                唯有舊巢燕，主人貧亦歸。

 

這首詩以蝶和燕作對比，蝴蝶採花，花謝而去，暗喻愛富嫌貧的人；燕子就不是這樣。

 

　　比喻對比常較含蓄，感情常不像描述對比那樣強烈。旨在引人深思。

 

三　旁襯對比

　　用事物的某一特徵來和人的某種境況和觀念相對比，物性所起的作用在於襯托人生。

 

　　如王昌齡《長信秋詞》「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用的就是旁襯對比。寒鴉從寵妃所居的昭陽宮飛過，還能帶着日影，沾到君恩，而失寵的宮人，卻是如此冷落，得不到寵幸。以寒鴉和宮女對比，以寒鴉猶帶日影，襯托宮女失寵恩絕。

 

　　旁襯對比與往後將要談到的「樂景寫哀」不同，樂景寫哀雖也有對比成份，主要是一種氣氛上的烘托，而旁襯對比常常是具比喻性質的。

 

第四　推理對比

　　情理本應如此，而實際卻相反，情理和實際形成對比；這情理並非直接表現出來，而是只寫出條件，由讀者去推理。

 

　　我國古典詩歌，常用這手法揭露不合理的現實。如于濆《辛苦行》詩：

                壠上扶犁兒，手種腹長饑；

                窗下擲梭女，手織身無衣。

 

　　扶犁種地的，理應有飯吃，實際卻挨餓；織女理應有衣穿，實際卻無衣。其他如「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等名詩也是用這種手法。

 

　　推理對比不同於一般對比，沒有將對比雙方的情況都列出來，對比兩方面都有因有果，詩人往往只列出一半，前者寫因，後者寫果：「陶盡門前土」是因，「果」應是居大廈；「屋上無片瓦」是果，「因」應是受剝削。以前「因」對後「果」，前「果」和後「因」都需由讀者自己推理出來。

 

　　這種對比既引人深思，同時又激發人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