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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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29 17:29:14
看古書,常會看到一些竟跟現代粵語方言一樣意思、一樣用法的字詞,會特別感到奇特而親切的。
普通話說「吃」,廣東話說「食」,這早是常識吧,但「食」是古語,先秦四書五經就大量用「食」字,諸如「食、色,性也」、「食而不知其味」等等,廣東人口頭的用字,何等古遠!
又如看《世說新語.言語》中的一段:「禰衡為曹操所辱,用為鼓吏,
廣東人愛以「傾偈」來表示「談心」之意,甚至小小小學生,
又讀唐詩:「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劉禹錫《石頭城》)「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杜甫《客至》),宋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蘇軾《水調歌頭》)便可知那些「舊時」、「隔籬」、「幾時」等廣東常用口語,原來是如此的古雅,不過,現在香港人都把「隔籬」寫成「隔離」,真是不妙,又不是患上霍亂,為何要「隔離」?也許是港人常常都以為,廣東語詞很多都寫不出來的,因而常常隨便寫些同音字甚至憑空造一個字出來應付應付,結果大家都習慣了用那些字,要是有人忽然寫個正確的,反而不懂!
所以,是呼籲廣東人寫正確的「隔籬」,還是讓他們繼續無理地寫「隔離」?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卻是頗複雜的。還請網友且先繼續看本文吧!
一次讀《董解元西廂記》,收穫不少。如卷一有:「霎時微雨送新涼,些少金風退殘暑」、「比前賢樂府不中聽,在諸宮調裡卻着數」,卷二有「不清不淨,只有天來不膽,一雙乖眼,果是殺人不斬」,這裡頭,「些少」、「着數」、「殺人不斬眼」都出現了。不過,《董解元西廂記》是元代的諸宮調,略近於民間文學,用字遣詞未必都雅正,但至少說明,「殺人不斬眼」這些詞句,已掛在八百年前中原人的口頭了。
香港人有句令外地人費解的形容詞:「水靜河飛」。其實,那是有字音讀歪了,所以根本就只餘下香港人能明白的含義,字面上卻不可解。明代散曲家王磐有《朝天子.詠喇叭》:「喇叭,鎖哪,曲兒小,腔兒大,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抬身價。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那裡去辨甚麼真共假!眼見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的水淨鵝飛(也有些版本寫作「水盡鵝飛」)吧!」完全有理由推測,「水靜河飛」是「水淨鵝飛」的誤讀。不過,要真是寫「水淨鵝飛」,香港人倒反而不知說甚麼了!
廣東話第三身稱「佢」,然而只要稍多讀點古文,就知道其實應是「渠」,此字古語中即現在的「他」字。如《三國志.吳志.趙達傳》:「女婿昨來,必是渠所竊。」
事實上,廣東話裡,由於已遺忘了原字的寫法而另造新字的例子,委實太多太多,「渠」而變「佢」,只是成千個案例裡的一個。這些年來,不少學者在考查這些「忘祖」字例,得出來的項目,洋洋大觀。其實,要是有一點耐心,廣東人翻開《康熙字典》,也定能幫忙找
可以想見,廣東人平日說的「眼例例」,當意思是惡恨恨的逼視某人,應寫成眼「厲見」「厲見」,當意思是看到美眉看至目不轉睛,則應寫作眼「麗見」「麗見」。又,廣東人以「赤勒」表「裸體」之意,而「打赤勒」則專指裸露上身。從《康熙字典》可推測,「赤勒」大有可能就是「身國」「身歷」。
寫到這裡,再回說一下在上文提到的問題,要是「隔離」應正寫為「隔籬」,那麼「佢」應否正寫為「渠」?「水靜河飛」應否正寫為「水淨鵝飛」?「眼厲厲」應否正寫為「眼『厲見』『厲見』」?我想,答案不全然是肯定,而否定的標準如何定奪,誰又能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