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母亲

从郑州上火车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趟车的人少不了。我上去的时候旁边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行李架上放满了行李，我的只能放在了座位下面。还好，因为以前乘火车的种种不幸经验，我带的东西不算多，还可以放的下。

坐下来还没有跟周围的人打招呼，扑面一阵酒精的味道。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青年，估计喝了酒之后上的车。再看他的旁边，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也看不出他有任何说话或者打个招呼的欲望。因此，我也就忍了，招呼嘛，就不打了吧。想想坐着也是无聊，于是从包里拿出那本《嵌入式系统设计原理》读起来。我们这边倒是安静，旁边的两个人可是不安静的。一个大二的男生，一个不知道是几年级的大龄女生，两个人相谈甚欢。问题是他们的声音还真是不小，说得不文明点儿，当时真的有种想吐的感觉。尤其是时不时听到他们互相恭维的语句……但是还好，索尼的MP3还算给力。声音开大了周围的声音也就不那么吵了。

车行至漯河的时候，我们的座位旁边上来一位五十来岁的母亲。当时，附近所有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而且已经开始有人站在走廊当中。我想，这位母亲也是没有买到坐票吧。因为我靠窗坐着，也就没有于周围的人攀谈。不过从她于别人的谈话中我得知，她和我一样要赶往重庆，她的儿子在重庆工作，节后开始上班，儿媳和儿子无法照看他们幼小的儿子，这才让家乡的老母亲来给他们带孩子。

听到他们这么说，我首先想起来的是这么大年纪的妈妈还要受这么个罪，年还没过完就得去给儿子看孩子。他的儿子还真是有点儿不孝顺。不光我这么想，周围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你儿子过年不回来看你，还得你去看他啊。”这位母亲就赶紧为儿子开脱，“我儿子得上班，儿媳也上班，孩子没人看”。很显然，她的儿子并没有回家过年。

在离家的火车上，看到这么辛苦的母亲，不禁想起我自己的妈妈。说实话，我对不起我的母亲。她把我养这么大，我没有为妈妈做什么事来报答她。而且我知道，并不是我做不到，或者没有能力做。我只是没有做，只是没有做什么。

这位母亲始终没能坐在哪个位置上超过十分钟，只能趁着身边的人上厕所或者坐累了起来站站的时候蹭上去坐一会儿。期间我看她实在太困了，竟然蹲在走廊里靠着座位睡着了。我拿起书站起来，喊她坐在我的位子上。可是，我还没有看完两页书，她便喊我坐，她不坐了。我知道，并不是她不想坐，而是她觉得应该让我来坐。她知道我是故意让她坐的，所以，她拒绝接受这个座位。我想，她有她的尊严，我不能勉强。于是，我接着坐下。

一路上，坐着的人不断地喊着疲惫，喊着累。只有她，一个年逾半百的老母亲，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她的脸是如此的慈祥，慈祥的我不敢与她对视，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深深地感觉到惭愧不堪。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自己的母亲也受这遭罪来看我或者我的孩子。我竟然没有勇气说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如此，真的是如此的没有把握。

她把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等自己的儿子大了之后又了孩子，她又开始抚养自己的孙子。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吗？如果是我，将来是我儿子的儿子，我会这么不辞辛苦地去看自己的孙子吗？我想，我心里的答案是不会。当然，也可能会吧。

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吃了些东西，只有这位老母亲，始终没有吃任何东西，甚至没有见过她喝一滴水。其间有一次她看到桌子上有个饮料瓶子，问到瓶子空了没有，她想去接开水。遗憾的是，别人告诉她瓶子没有空…… 我想，也许她没有带多少钱吧，但是几块钱的饮料，哪怕矿泉水还是可以买一瓶的吧。越想越觉得她儿子真是作孽啊。让自己如此老迈的妈妈受这等苦，站在颠簸的火车上超过二十个小时，而且滴水未进。一个像我一样的年轻小伙尚觉得无法忍受，这位母亲却一直如此的沉静。在她的意识中，作为母亲，她要好好抚养儿子，还要好好抚养儿子的儿子。自己再苦，再累，都不关键。关键的是这么做了她会更加安心，关键的是她觉得这么做事天经地义。

也许是因为没有钱，也许有钱她也不会在火车上买吃的喝的，因为她知道火车上的东西贵。她每年都有这么一次，来到离家如此遥远的地方看望自己的儿子。

这是一位让我敬佩的母亲，这是中国诸多辛勤隐忍母亲的代表。

快下车的时候火车售货员在兜售一种玩具狗，会叫，会摇头。她第一个凑过去问多少钱，然后很痛快地买下一个，紧紧地拿在手中……在她去买的时候我听到一位年轻的妻子对她丈夫说，她在给孙子买礼物。心酸，明显的心酸，她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吃喝了，在为孙子花钱的时候确实如此的痛快。也许这就是生命吧，这就是生命的为了下一代吧。

想起以前读过蒙田的《敬畏生命》，讲的是一种树借助风力传播种子，作者从中感悟到生命延续的力量。我想，这里，我们人类的母亲们也是值得敬畏的，而且是最值得敬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