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中年

    最近没有雪，可气温不停地下降。不知道是年岁的缘故，还是因患糖尿病的问题，总是感觉全身发冷，穿了不能再穿的衣服，还是觉得瑟瑟缩缩的。昨天早晨本来是周末，可县上通知开会，内容是关于机构改革的问题。说到机构改革，时间已经拖得很长了。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可到了年关，觉得这一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会议能放在周末，看来在领导的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
    因为会议通知在早晨八点钟，所以就得早早起来。出了家门，虽说没有风，可是刺骨的味道还是令人很是胆怯的。尽管开会的地点离我家不远。开始不想开车去，想着在门口拦一辆出租就可以了。可谁想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出租过来。我一看时间，不能再等了，再等去就该迟到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去发动自己的车子。风风火火总算来到会场。可能大是大家对机构改革还有热情，会场里已经是座无虚席了。我找到自己的作为刚坐下来，会议就开始了。议程很简单，先是宣布改革方案，然后是领导讲话强调。会议大厅可能是多时候不用，尽管我看到有空调，可是温度还是令人胆寒的。好在领导讲话时间很短，十几分钟我看会议就该结束了。不过最后说还有一个议题，要进行测评推荐干部。看来今天这个内容才是重点。因为机构改革，有些岗位上的人员因为年龄的问题要退下来了。现在需要推荐新人上去。推荐据说是为了体现民意，不过这也是这几年才实行的法则。到底有没有作用，我想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作为一种程序，倒还是反映了一些什么东西的。
    因为是定向，所以也很简单。人家把表格送到我手里，最多也就一分钟吧，我就把几张表格填完了。抬头看大家，似乎速度比我还快。因为有些人已经开始离开座位准备要走了。看来今天的会议的确很简单，来去也就四十分钟的样子。大家可能也是因为怕冷，所以说话的人都很少。我出了会场赶紧躲进车子里，也不去想什么，直奔家去。
    回到家妻子觉得有些奇怪，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早呢。我说会议开完了，不会来难道还要冻死在外边呀！其实我也知道，这不能怪妻子，既然是周末开会，一定会是有重要的内容。她想说什么也该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所以还没有给我准备吃的。不过这阵子我哪里还有胃口呢，在外边走了一圈，已经感到全身都是凉的，好像骨头也都结了冰。
    我赶紧躺在床上，打开电褥子，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妻子觉得我真的是有点变化了。当年我最不怕的就是冬天了，可今年的冬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甚至于连思维也都要凝固起来。我对妻子说，不用专门做饭了，天气太冷，就到门口的包子店买几个包子就可以了，冲点麦片牛奶凑合一下。
    妻子去买包子，我就坐在床上开始积蓄能量。也就几分钟时间，妻子就把包子买回来了。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这时才感觉到全身有了点自我的感觉。最后喝了一杯牛奶麦片，全身才开始有了热量。我也开始觉得自己活动自如了。
    吃饭完，我还躺在床上，突然有人敲门，妻子去开门，来的竟是我初中时候的老同学。我们几乎也就一年能见一次，因为他在外地工作，又是户外工作，所以不到冬天是回不来的。我看见他比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到我们这个年龄，能消瘦也算是很了不起的而成绩。我赶紧坐起来，问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他说是昨天回来的。 我问他最近瘦了，是锻炼的结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同学是在地质勘探队上班，前几年不知道是因为常年在野外上班，突然患了脑梗，记得当时问题很严重，我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他说话都显得有些不利索。不过老同学的体质还真不错，没想到他后来恢复得很好。不过我当时对他说，今后要少喝酒，少抽烟，不能再那样玩命的干活了。记得当时老同学听了我的话，只是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当时我也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没过两个月，我再去看望他，结果听他母亲说，他早就去上班了。我当时很是不理解，老同学怎么会如此的玩命呢。不过后来我还是听他妻子说，不干活怎么办呢。家里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特别是两个孩子，都到了关键的时候，现在的社会，没有背景，没有钱那可怎么办呢。
    大前年吧，我在九月份突然见到了老同学，当时很是奇怪，因为平时他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回家的。当时他来家里了，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事情找我。我的这位日老同学，平日言语很少，性格也内向，再加上他常年在野外工作，所以显得人整体看去都有些木讷。
    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他说他想让儿子去当兵。当时我一听觉得这个不是很难办。去送儿子当兵也算是一种社会光荣。于是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不过再后来运作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也已经成了世外之人。去找了一位朋友，说了我的意愿，不料朋友倒也爽快，问我准备花多少钱办事。
    怎么当兵还要花钱？我有点不了解。朋友马上解释说，现在城镇小孩当兵就是为了安排工作的。当兵的意义早就已经改变了。不花钱是当不了兵的。我当时问需要多少？朋友说，考虑到我的因素，最少也得四万元。我一听就傻了，当个兵怎么就要花这么多钱呢。我的老同学在野外打拼，要挣回四万元来谈何容易呢。可是我看朋友的表情，我知道他也是无力改变这一切。
    没有办法，我只好把情况说给了老同学。开始我想老同学听了这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然而他听了却说，四万元人家还是看了面子的。现在的行情是六万元呢。看来今天的社会也就是这样了，想要改变点什么，已经不是哪一个人的想法了。后来老同学花了四万元，儿子总算去当兵了。不过说心里话，我觉得老同学真的不该花钱让儿子走这条路，因为两年之后回来还是问题。
    虽说国家有政策，城市户口回来的兵是要安置的，然而没有关系，没有门路一样是无济于事。不过当时看到老同学殷切的眼神，我不忍心在说什么。不过两年时间很快，眨眼就过去了。去年他又来找我，说儿子退伍了，接下来就是安排工作。希望我能帮忙。说这个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因为这么多年他几乎就没有在县里呆过一天，几乎和县里的人没有往来。当时我说先让孩子去民政部门报道，看看人家怎么说。如果到了安置的时候，我去找找熟人。可谁料，他儿子县里不接受。说老同学是省里的单位，所以安置要去市里报道才行。老同学也知道，如果去了市里报道，就连我这个唯一的老同学也就帮不上多少忙了。所以他想让孩子参加县里的安置分配。然而最后没有结果，他只好带着孩子去市里报道。过了两个月，他说人家分配了，把他儿子分配到了一家炼钢厂。当时我想，当今社会经济，钢厂算是个效益不错的地方。在那地方上班，虽说辛苦一些，至少不会很快失业的。当时老同学一家人看去很高兴，毕竟第一个儿子总算工作有了着落。
    再后来我就很久没有见过老同学，听说他又去干活了。今天他突然造访，我想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问了几遍，老同学才不好意思的说，儿子去了钢厂很不理想。开始是在厂里的消防队，现在又去门卫上了。听孩子讲，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吃饭的地方，食宿自理。这样下去怎么办呢。不说别的，讨媳妇都成问题了。在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有没有亲戚朋友，耽搁几年怎么办？
    不是说现在钢厂效益不错吗？怎么会是这么个条件呢。朋友说，孩子现在一个月也就拿一千三四百块钱的薪水，稍不小心还要被扣罚。上个月就被扣掉了三四百。我和他妈妈商量，你熟人多，路子野，你看看能不能他孩子调回县里呢。我当时一听头就懵了。这件事在当今那可算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不要说跨县区，就是在本县里要做到这一点也很不容易。再说了，现在干什么都得花钱。可我老同学我知道，他的经济很不宽裕。前不久我见到他妻子了，人瘦的特别厉害。开始我以为是病了，后来才知道，他妻子在给人家蒸馒头，一个月也就七八百块钱。而且劳动强度很大。
    我这会儿只能实话实说了。说他儿子呆的这家钢厂是省级企业，招工可能是自住的。再说了，咱们县现在还有什么像样的企业呢。如果说想吃财政，花钱事小，我的能力恐怕就不能触及到了。我说到这里，不想让老同学失望，赶紧转话说，可以先打听打听，如果有希望一定给办。我问他在外一年时间，效益怎么样？
    老同学一听我问他的情况，就把手举得老高老高的直摇头。说别提了，白干了一年，还亏了不少呢。我心想，怎么会亏了呢？他是帮别人进行煤炭勘探。10年听他说效益还不错，一年还挣了几万块钱呢。今年怎么就亏了呢。
    老同学告诉我，现在他已经不给单位干了。像他这样的年纪人家单位也不让干了。他已经办了内退手续，一个月单位给发800块钱的生活费。他现在是给私人去干。去年觉得还不错，所以今年就和别人合伙干。开始是在内蒙干，可谁料哪里的地形太复杂了，地质条件很差，打一个四百多米的探井，花去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把二百多米钻杆掉在了井里取不出来。那个井三是报废了。要知道我们先期投资了四十多万呢。再后来去了甘肃的白银，那里的地质也有问题。反正一年时间，到最后算账，我还亏了好几万呢。这一年算是白干了。看我我是年岁大了，这活不能再干了。明年不想去了，在县里看看能做点什么生意。老同学告诉我，他这次回来，看到妻子瘦的不成样子，心里很不好受。一个大男人竟然养不了家，让女人在外边拼打，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听老同学说这个，赶紧就给他宽心，说现在的谁都这样，那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到中年就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了，孩子都大了，总会好起来的。
    老同学知道我是在安慰他，所以也给我面子。他摇摇头没去接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第二个孩子。他说二儿子明年大学就毕业了，现在他都犯愁，毕业了工作怎么办？他二儿子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学习不错，那年考的成绩也不错。只是后来报志愿的时候没有把握好，最后被录取在了省里的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而且学的是计算机应用专业。谁都明白，这专业要想找工作是很不容易的。
    我告诉他，大学生现在都这样，将来让孩子自己去闯，也许会有出息的。我们现在就是有心，也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我是想让老同学从一种带有自责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所以我才这样说。
    “今天这社会，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呀！”憨厚老实的老同学终于说出这句话来：“现在的社会，越是没钱的人办事越要花钱。其实我已经给大儿子调动准备了三万块钱，如果能行的话，你就给帮忙吧。你知道，我在地方上也没有什么熟人。”
    “我会努力的，不过你得告诉孩子，男子汉要有志气，应该自己去创业。我们这些做父辈的已经尽心了。可现在的许多事情不是我们想办就能办得了的。”我说：“老同学，你应该放下手来，也该歇歇了。你的身体比我还糟糕，不要在拼命了。明年如果就在县里做点什么事情，就别出去了。野外条件不好，你也不能太劳累了。”“不拼命有什么办法呢？”老同学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母亲有病，两个儿子的未来还没有着落。妻子也没有工作，就凭我那八百元能做什么呢。”老同学说到这里站起身：“我不能在你这里再坐下去了。你这里温度太高。我们家没有生火，已经冷习惯了。再坐下去，回家就会不习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取暖呢？”我有点吃惊。习惯了，我在内蒙的时候，零下三十度也都过来了。前不久在甘肃白银也是零下二十多度。人习惯了就好。”老同学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出门，就在我起身要送他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的眼圈很红，好像是被冻的。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真会儿我不想说了，其实我也是人到中年，我的心灵怎么会没有老同学心灵中的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