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本來不知「藝術治療」為何物的女子,上完四天課程後,赫然發覺,走過半生滄桑路,身邊一大堆感情澎湃的藝術作品,原來就是她以人生參與藝術治療的見證。
一個自九歲開始就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雖然被塵封心底,但卻沒有隨著時間而湮沒,反而暗地裡支配著她的情緒。雖然她從來沒有說出來,但重新翻看每一件作品,原來都在訴說著這半生的故事。
1996年認識Sarah時,她已然自我流放超過十年,終於感到很累很累,回到香港這個「家」來。
還未找到工作,倒有人介紹她去上一個藝術治療的課程。慶幸還有這麼一點好奇心,壓在心頭逾吃廿載的莫名重擔,終於尋到根源。
一切,還得由一顆無根樹說起。
上這藝術治療的課
Sarah說:「上藝術治療課時,導師從來不會說甚麼大道理。只會透過一些身體動作,讓人慢慢解下心理盔甲,建立一個互信的關係。然後從自由創作中表露不為人知——甚至不為己知的一面。」
有一課,導師讓大家造樹。Sarah選好材料後,就教「樹幹」橫放地上捲起來,捲好後「嗖」一聲將它豎直,然後著手修飾。
整個過程自由奔放,創作人興高采烈。但當眾人圍坐進行討論時,很多有趣的問題就出現了,例如:為甚麼有些樹長在寸草不生的貧瘠土地上?為甚麼遼闊的平原上只有一顆孤樹生長?為甚麼這麼多樹都看不見樹枝和裡面?「為甚麼每個人所造的樹都有根,惟獨是我這一顆沒有?」
撫心自問,Sarah從不認為一顆樹必須要有根,更不覺得無根的樹不能站起來。但此刻,造樹者彷彿看穿了自己生命中的缺失。她自己就正是一顆不帶根的樹,飄洋過海,由東歐、西歐到中東,一站接一站,在外整整度過了十個寒暑。
然後,在一個全無心理準備的時刻,無根樹忽然透視了盤據在心靈深處的夢魘。
不斷說再見的人哭了
又有一課,藝術治療導師跟大家舉行了預先告別的形式。Sarah是全班第一個舉手發言:「沒甚麼,我會感到很高興。」後來竟不知何故哭成淚人。導師執著她的手,柔聲問:「你為甚麼哭?你覺得不開心,是不是?」剎那間,九歲那年爸爸上班後暴斃一去不返的被遺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淚水潸然而下,在西班牙學藝數年所吃的苦頭、父親死後由小學至初中六年間被姐姐虐待的悽酸、有家不願歸的情結,無端在腦海重現。
就在這一刻,Sarah徹底明白:她由露營、出國旅行到放洋留學,愈走愈遠的原因。在每一處停留數月到一年,她就會揹起行囊說再見,原來不是因為她喜歡灑脫地分手,而是因為她討厭聽到人家跟她說「再見」,害怕那種被遺棄的感覺。
難道別人就可以接受那種感覺嗎?一言驚醒夢中人,Sarah說她從不認為別人同樣會有被傷害的感覺。因為由小至大,夾在兩個姐姐和兩個兄弟中間,她從不覺得自己是重要的,她的存在和離去與否,對於其他人來說,不會有特別意義。
藝術創作騙不了人
這種自卑感,在Sarah選顏色作畫時,同樣表露無遺。其他組員均選擇以繽紛色彩表達自己的時候,Sarah竟然選擇了用黑筆在黑畫紙上作畫。她說:「握著一支彩筆那種感覺很怪異!」尋根究柢,都是因為自覺配不起那些色彩。
「反正有心者自會看得見畫中景物,無心者即使近在眼前也看不真。」
上過四天藝術治療課程後,Sarah自覺得著頗多。雖然她知道沒可能在短期內改變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和習慣,但起碼她已經知道多年夢魘的部份源頭,知道那時被虐待並不是自己的錯,知道自己有權不滿。
跌過方知跌倒的痛楚,Sarah計劃著書探討兒時被虐待的傷害,用自己的不幸去鞤務曾被虐待卻被勸說「忘了罷,算了罷」的人。
痛苦的經歷一直是藝術家Sarah創作的無窮盡靈感,未知有朝一日,是否也能蛻變成為藝術治療師Sarah的無窮盡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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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Z的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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