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的文章有什么好处呢,或许只是喜欢某些声色犬马的绚烂与哀伤,某些世俗烟火里的小温暖与微茫的无力感,“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时光是在堆积还是流逝,那袭华美的袍是在织锦还是抽丝?翻覆天假手,我们无从得知,只能低头,检点自己现有的小欢喜和小怨恨,碎花或者是蚤子,想一想,生命实在寒酸。
楼下临街的门面是个理发店,开着很大声的音乐,这段时间来总放信乐团的歌,我对这个乐团并无多少了解,能认得的只有《死了都要爱》和《离歌》。苏见信的声音总被他的乐迷们不无得意地津津乐道,但我自己却更加喜欢林志炫,特别是他翻唱罗大佑《你的样子》,嗓音清澈而有力,歌者与听者,都感觉所唱所闻皆是彼此深切的心意,是“我懂得”而非“我要表现”;与阿信狂野的假声相比,亦是更怀念从前优客李林带来的优雅华丽的高音时代,可惜他们没有燃烧就黯淡了。听说最近两人会举办演唱会,恍如一梦呀。
重新看了狄更斯的《远大前程》,几年前中断了阅读的一部小说,这次拿到的是七九年王科一的译本。狄更斯擅长的一本正经的英式幽默一直为我所喜爱,虽然这并不是一个欢喜的故事,还是依旧让我一再地忍俊不禁。结尾的地方却心酸了,郝薇香小姐在她阴冷昏暗的旧宅里拂拭去良心的灰尘失声痛悔,匹普像小时候那样把疲倦的脑袋搁在了乔的肩膀上,十几年后艾丝黛拉不再明媚的容颜和温暖的手,明月下即将永远逝去的废墟。我看别人的这段故事尚且心中酸楚,时间永恒地承载着那么长远广大的喜乐哀愁,它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和朋友谈论两个已经白骨消瘦的女人,玛丽.斯图亚特和伊丽莎白.都铎,他言辞激烈地偏爱着玛丽,在他的心目玛丽是一个浪漫主义疯狂热烈的女人,而伊丽莎白,他说她只不过是个“阴冷恶毒的老处女而已”。
这两个女王,百年之下,褪去了绮罗和荣光,只被人用纯粹的男性的眼光自私而粗暴地臧否着,就像当年不可一世的博斯韦尔那样,不屑一顾地说出:“玛丽和伊丽莎白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漂亮的女人”,果然,他把痴情的玛丽女王当作工具一样毫不敬畏爱惜地使用,这个女子为他谋杀了自己的丈夫,与全欧洲为敌,甚至不惜以被他强暴的名义嫁做他的妻子,而他却在蜜月中与自己的前妻共寝,在勋爵暴乱中任凭女王落入敌手苟全自身,茨威格在传记中对博斯韦尔用得最多的一个词是“无耻”,而我对于玛丽则是抱以无尽的悲哀。她或许并不是一个有君主资质的人,然而之前每临动乱时的那种英勇锐气却实在让人心折,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丧失掉最后一点理智和尊严,得到的只是无尽的屈辱与践踏,以至于在我的印象里,总无法把她与王冠宝座联系在一起,盲目的痴情眷恋把她的勃发英气摧残成了歇斯底里,女王的高贵,女人的尊严,殆尽矣。这一场疯狂热烈却令人悲伤恐惧的爱情,难怪会让一个几百年后的男生闻之哀感叹惜。
男人不喜欢伊丽莎白,因为她不会为他们疯狂,她也有爱情,也有痛苦,也会流泪,然而到底是与玛丽不相同的,没有一帆风顺的女王之路,私生女的地位让她不停地忧虑与挣扎,伦敦塔的阴影笼罩着她,这一切让她不断地与别人与自己残酷地厮杀,所幸,她是赢家,达伦雷的妻子死于谋杀,她却也因此坚决不同他结婚,对比于玛丽在丈夫死后的冷漠和纵容,伊丽莎白的确是更具有君王的智慧和气度,尽管这爱惜羽毛的代价是让她在得知玛丽生下詹姆斯一世后绝望地痛哭,她的爆发却也仅止于此,生命于她是严厉的收束的,玛丽燃烧了自己的时候,她却更紧地抿住嘴角握紧了权杖。牺牲必有获取,疯狂导致灭亡,当玛丽为了博斯韦尔把伊丽莎白送来的洗礼金盘熔成金条以充军费时,英格兰女王的尊荣是不是也会凌迟着这位苏格兰女王屈辱而狼狈的爱情?既然男人们为了玛丽而满腹柔情向往,那么伊丽莎白就由女性们来怀念吧,纪念她作为一个勤政多劳的君主,祭奠她作为一个痛苦忧悒的女人。
近来碎花零落,蚤子亦少,多的是大片空白。我所能做的,只是旁顾他人生命的袍子,替别人欢喜忧伤,好在这片名为红尘的游乐园不需要昂贵的入场券,能如此,也别有一种快乐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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