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書局的《看鑑偶評》突破我的心理防線了

女兒出生這幾天，我睡醫院護士站對面的椅子，晚上就看這本《看鑑偶評》。

這本書和尤侗的《艮齋雜說、續說》合訂成一本，收在『學術筆記叢刊』系列中。 根據《整理說明》，整理於1988年，其中《看鑑偶評》的整理者叫作李復波。

我不知道這位李復波先生是什麼人，不過這本書的整理水平實在是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線。 《整理說明》裡有這麼一段：

　　『因無他本可校，標點時僅對明顯錯訛加以逕改，不另出校記。』

OK，作為讀者，我們應當理解整理者的苦衷： 無他本參校。  但問題是，何以不出校記？ 你判斷的『明顯錯訛』能保證100%是『明顯錯訛』嗎？ 即便能夠，出校記又何妨？  ──不過這裡我不打算說這個問題，只說說書中的常識性點校錯誤。


P252：
[原文] 契苾何力尚臨洮縣主。史阿那杜爾尚南陽公主。史阿那忠亦取宗女。
[舟案] 『阿史那社爾』，一個名字便錯了二字。 『社』誤作『杜』，也許是手民之誤； 兩個『阿史那』都誤作『史阿那』，不知還能說是手民之誤否？ 不知整理者讀過《唐書》、《通鑑·唐紀》否？

P260-261
[原文] 懿宗時有蔡京者。嶺南節度史為政慘酷。設炮烙之刑。……
[舟案] 當標點為：『懿宗時有蔡京者。嶺南節度史。為政慘酷……』  如原來標點，則似乎『嶺南節度史』另有其人了

[原文] 兩王珪、兩胡廣人。正相似。
[舟案] 標點應為：『兩王珪、兩胡廣。 人正相似。』 漢代有胡廣，明代亦有胡廣。二人出處相似。 整理者難道以為『胡廣』指的是兩胡兩廣？


P263
[原文] 李嗣源討鄴。為軍士所劫。泣涕諭之不從。因欲束身詣闕。南犇相州。為李紹榮間絕。然後引兵向大梁。自稱監國。至莊宗被弒。魏王自殺。而後即位。其心亦可諒矣。歐陽五代史直書李嗣源。反似為不公。
[舟案] 即使整理者未曾讀《五代史》、《通鑑》， 尤侗在這裡也已經把唐明宗李嗣源即位的經過交待清楚了。  為何標點成『直書李嗣源。 反似為不公』？ 很明顯應該是『直書李嗣源反。似為不公』。

P269
[原文] 澶淵之役。雖出寇準獨斷。然咸平二年。帝嘗親征。次于大名。契丹宵遁。斬獲甚多。前此已有成效。夫何憚而不為準。 方畫策。欲保百年無事。帝自心膽怯議和。
[舟案] 『準』是寇準，宋史上大名鼎鼎的寇萊公，整理者不應不知。 奈何把『準方畫策……帝自心膽怯』的『準』字， 作屬上讀？

P282
[原文] 元之天下。西僧壞之也。世祖以楊璉真加總攝釋教。發宋諸陵八思巴。 賜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大寶法王、大元帝師。
[舟案] 發宋諸陵者是楊璉真加， 賜號大元帝師者是八思巴。 奈何誤為一人？ 況且，『發宋諸陵八思巴』這種讀法，自己能讀通嗎？

[原文] 許衡闢佛。懷孟化之。禪僧德公。散遣其徒還家。英宗泥金寫經。命吳澄作序。澄謂福田利益。彼教不言。況儒臣乎。持不進。 然西僧之進二子。 弗能止也。
[舟案] 『二子』，就是這裡說到的許衡、吳澄。 正確標點是：『然西僧之進。 二子弗能止也。』


點校古籍，縱使不能對其中的材料都很熟悉，這文辭總要能讀通順了。  一個人可以不會寫文言文，但如果讀文言文都費力，那麼點校古籍就是對讀者、對古籍本身的不負責。  我很少這麼苛責讀書人，不過這次是在醫院裡驚鴻一瞥便發現這許多常識錯誤，實在是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被突破了。 而且這還是古籍出版的龍頭老大中華書局的一套質量很高的『學術筆記叢刊』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