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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07 03:13:39



垃圾堆裡──2008-12-07



  我都不記得上一篇《垃圾堆裡》是什麼時候寫的了,大概應該有兩年的時間了罷。 這兩年,人越來越懶,學問越來越荒疏(一句話,龔定盫詩:『詩漸凡庸人可想』),以致于此。 技術上也類似,除了最近幾個月來正在鑽研的gcc inline assembly之外,並無什麼長進。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重現2003-2004年做學問、2005-2006年研究技術的那種突飛猛進?

  廢話少說。


一  買書

  兩年不寫《垃圾堆裡》,這期間買過的書是沒法一一敘錄的。 今天因為給老婆買教材,跑了一趟海澱圖書城,就順便去漢學書店走一趟,發現許久不買書,新書頗夥。 上周去地壇冬季書市,因為去年秋季書市買書不少,今年帶了不少現金,又請單身的同學幫忙搬書,事先開列了兩頁A4紙的書目準備買。 結果卻是,興致盎然地到了地壇,先買兩張門票,進去卻發現中華書局沒有參展,書市裡除了垃圾還是垃圾。 除了搬回一套上海書店影印的《諸子集成》花了¥150,其餘現金安然無恙地帶了回家。

  07年初,或者06年中,有一次想看看傳說中的潘家園『鬼市』,特地買了手電筒,早上三點起床,帶了不小一筆書款,和lp打車去了。 凍個半死,卻發現全是什麼鬼吹燈之類的CRAP,一分錢花不出去,簡直氣死。

  扯遠了。 這次在北大周末文化市場上買到了兩本書: 《福柯的生死愛欲》和巴蜀書社《文子校注》(彭裕商著)。 後者是因為我想整理《文子疏義》一書,為收集資料起見,買的。 

  然後去漢學書店,買到的書有:

《孟子字義疏證》,戴震
《經韻樓集》,段玉裁
《姜白石詞編年箋校》
《鮑參軍集》
《龔自珍全集》
《經學歷史》

  中華書局的《抱經堂文集》已經缺貨了,《顧千里集》倒是有,鑑于在網上見到一位編輯先生對此書評價極不堪,這次沒有買。 另外,07年我差一點就在孔夫子舊書網訂購民國學者吳士鑑的《晉書斠注》一書,終于因囊中羞澀而未果,這次看到中華書局將此書影印出版了,不過訂價不菲,¥380──還是囊中羞澀,姑俟異日。

  我以前在blog上說過,中華的《戴震文集》編者以意去取,僅因為《原善》等幾篇文章已收在1961年的《孟子字義疏證》一書中,便從段玉裁編定的《戴震文集》中刪去,實在可惡。 不過現在終于《字義疏證》重印了,也算差慰人意。


二  段玉裁、顧廣圻論《王制》、《學制》

  這兩位大學者我都很景仰,很早就約略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過節,以前似乎還層從某清人詩話中見到一些文字,醜詆顧氏,提到此事。 這次買書回家,膳後便讀《經韻樓集》,真是滿足了小人物的那點好奇心:)

  段氏小學名家,顧氏校勘名家,二人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古今學者,至多有一二同好相頡頏,萬世不能廢其言──然而這一次『學術討論』卻是如此不堪,實屬白圭之玷。 段氏長于顧氏35歲,學術上是前輩,就經學功底來說,只怕也勝于顧氏。 由于我沒買《顧千里集》,也未曾見過《思適齋文集》,不知顧氏文集是否收錄往還書札; 在段氏,卻是一封不差,全都收錄在集子中。 ──事情的經過不說了,我的這點可憐的學識也不足以評判孰是誰非,謹錄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中的兩段話:

《思適齋集》條:『閱《思適齋集》。 顧氏校讎之學,實為古今第一。 其時年輩在前者,如盧抱經、孫淵如,皆此事專門,深相引重。 至高郵王氏父子,尤善讀古書,而於澗薲極口推服。』

《經韻樓集》條:『閱《經韻樓集》。 其考據之精者,大恉已具《說文解字注》中,而微言緒論,尚覺探索不盡。 惟與顧千里爭「西學」、「四學」一字是非,窮篇累牘,至于毒詈醜訐,且於顧所著《禮記考異》、《文選考異》,亦牽連攻詆,殊失儒者氣象。 在顧雖非段匹,而亦為段累不少。 經學千秋之公言,不必如是忿爭也。』


三  男子婦人有甚差別

  明代趙南星《笑贊》第51《打差別》:

郡人趙世傑半夜睡醒,語其妻曰:「我夢中與他家婦女交接,不知婦女亦有此夢否?」 其妻曰:「男子婦人有甚差別。」世傑遂將其妻打了一頓。 至今留下俗語云:「趙世傑夜半起來打差別。」

贊曰:道學家守不妄語為良知,此人夫妻半夜論心,似非妄語,然在夫則可,在妻則不可,何也? 此事若問李卓吾,定有奇解。

  案,只許自己做春夢,不許妻子有綺想,趙世傑直是小丈夫之流。 據知堂說,李卓吾對此並沒有發表什麼高見,不免遺憾。 然而這一句『男子婦人有甚差別』,真是了不起! 由此可知,古代婦女在對待兩性關系上,並不盡如撰《女誡》的曹大家一般,哈哈。 (話說回來,從學術的角度,曹大家是真正的才女,連東漢古文經學大師馬融都是她的弟子,說起來算得是鄭康成的師祖呢)

  又案,記得周作人評判古人,有一條很奇特:看是否歧視婦女。 是,則無足觀──我是不敢用這種標準的,否則不免把古人打死99%──而清代學者俞理初(俞正燮),恰恰是他很敬重的那種少得出奇的尊重婦女的古人。 俞氏著作《癸巳類稿》、《癸巳存稿》,中學時候就想拜讀了(當時是從魯迅的著作中看到一些),可惜一直沒見出版。 翻閱《越縵堂讀書記·癸巳類稿》條,很有意思:

俞君頗好為婦人出脫。……(舟案,文繁不全錄)……《妬非女人惡德論》言,「夫買妾而妻不妬,是恝也,恝則家道壞矣。 明代律例,民年四十以上無子者,方聽蓄妾,違者笞四十。 此使婦女無可妬,法之最善者。」 語皆偏譎,似謝夫人所謂出於周姥者,一笑。

  舟案,李慈銘並沒有反駁俞正燮的理由,只是可笑地拋出『偏譎』二字,口氣大類我們的愛國青年怒斥我等漢奸時所說的『一小撮』,不入主流人士法眼。 又案,『周姥』一語更有出典, 《藝文類聚》三五引《妬記》云:

謝太傅劉夫人,不令公有別房。 公既深好聲樂,復遂頗欲立妓妾。 兄子、外生等徵達此旨,共問訊劉夫人。 因方便,稱《關雎》、《螽斯》有不忌之德。 夫人知以諷己,問:「誰撰此詩?」 答云:「周公」。 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為爾; 若使周姥撰詩,當無此也。」

  讀書之時,忍俊不禁。 這位劉夫人雖然不似趙世傑妻那般令人肅然起敬,卻也發揮盡了女人的狡黠,頓時令她那些熟讀經典的子姪禁聲。



四  方將為人父

  這樣的文字寫在讀書筆記裡是否不妥? 毋已,題目中總算已有『垃圾』二字,可以為我開脫。 從幾個月前,lp就催促我為小孩取名字。 我則躊躇得無以復加,十分頭疼。 被埋怨: 讀了這麼多書,連個名字都取不來,都白讀了……

  不過終于確定下來了。 如果是男孩(女孩的話就不說了),跟我姓,叫作宋佩韋。 這個名字來自於《韓非子·觀行篇》:

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怨。目失鏡則無以正鬚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自緩;董安于之心緩,故佩弦以自急。

  至于為什麼佩弦便可以「自急」,佩韋則可以「自緩」,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和lp都是急性子,特別是我,讀書多年,曾未有半點養氣功夫。 慚愧慚愧。 希望孩子可以不象我們這樣匆忙促迫罷。 為了孩子的這個名字,我決心好好感謝一下《韓非子》:把我從大學時候讀《韓非子集解》的讀書札記,整理出來──曾經有人對盧文弨說:「他人讀書,受書之益;子讀書,書受子之益。」 我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感動地差點想哭,我想盧抱經先生聽到這話的當時,必定也是感動至深的罷。 顧廣圻說:「惟無自欺,亦無書欺,存其面目,以傳來茲。」 我雖然才學淺陋,不足以堪此,但勉力從事斯言,想來總還是可以讓書受我一點點益處的罷。




  ──天快亮了。 寫東西真是浪費時間。

不繫之舟                
2008年12月07日,凌晨3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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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主人留下些什么吧!~~

chinaunix网友2008-12-08 15:31:33

名字起得不错。

chinaunix网友2008-12-08 15:31:33

名字起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