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尾牙

　　近几年一到年终时节，各大公司就会上演尾牙的戏码。年终尾牙原本是用来犒赏员工的场合，现在却变成一些大企业作秀的机会，闲着没事的媒体都会去争相报导，把公司尾牙搞成一种重要的公关宣传活动。前几年景气好的时候，就看到这些不用缴税的高科技公司拿名车、股票来当奖品抽，把这些人炒作成电子新贵；现在好日子过去了，他们还是可以拿出大笔现金跟股票来抽奖，还花大钱请当红歌星来现场演唱，坐在电视机前面股票惨遭套牢的投资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花钱，不知道心里面是何感想。

　　在媒体上看到，有些公司的大老板喜欢变装上场，听说目的是要娱乐员工。不过除了娱乐员工之外，我觉得他们知道有摄影机在拍，所以更重要的目的是要上镜头作秀。因为我不能理解这些大老板打扮成哈利波特或是星际战警，这样到底有什么娱乐性可言。打扮成当红的电影英雄就算了，有几个更走火入魔的，甚至会反串变装成什么埃及艳后或是玛丹娜，在现场扭腰摆臀宣称是要娱乐员工。

　　看到这种人妖秀，光看电视就觉得反胃了，如果是在现场不把晚餐吐出来才怪。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非得要装成这样才叫做娱乐员工？如果是自认很讨人厌，必须这样作贱自己来大家看了觉得很爽，为什么不干脆发几条皮鞭给员工代表，让大家上台来一起出气？还是根本就是自己有变装癖，只是藉机会来发泄一下？大部分会变装的老板都是选当时正红的电影人物来打扮，所以我们这几年看到了很多哈利波特、或是魔戒电影里的武士，实在是一点创意也没有。倒不如把这些置装费省下来捐给员工，大家绝对会更感激你。

　　开场表演之后，当然老板要上场致词。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这位老板的口才，还有这个人识不识相。有的大老板看到摄影机在拍，就开始大谈自己过人的经营理念和德政，把全场搞得呵欠连连冷到极点。要是识相的老板，就知道大家辛苦了一整年，来到现场乖乖坐在下面的目的只有两个：大吃一顿然后等着抽大奖。所以话不要讲太多，只要表达对所有员工的谢意，然后顶多带头呼口号振奋一下士气，就可以鞠躬下台了。

　　有时候为了作公关，也会邀请一些来宾一起同乐。在此呼吁接到其他公司这种宴会邀请的人都能够有自觉，那是人家公司的聚会，自己只是配角，千万不要喧宾夺主。不管人家称呼你是业界大老或是什么为民喉舌的伟大政治家，请时时提醒自己那是他们公司一年一度的尾牙，是别人的场子，你只要有到现场致意就好了，千万不要想借题发挥。万一被邀请上台讲话，请学习奥斯卡奖的得主们，时间务必控制在三十秒内结束下台。如果身为其他公司的大老板，根本不用讲什么话，用行动表示就可以了，最好当场捐出一些银两让大家抽奖同乐，绝对会让你变成最受欢迎的客人。我看过几个差劲的民意代表，把这种场合当成自己的政见发表会，专讲一些跟公司尾牙无关的废话。在此给这种白目的政治人物一个忠告，记得我前面那个「三十秒」的限制，你多讲一秒钟，现场就多百分之一的员工讨厌你，代表当场丢掉百分之一的票。请把这个准则记在心里，不想要流失选票的话，自己的嘴巴要控制一下。

　　在尾牙晚会上，通常会有表演节目。大家平时工作都很忙，不会有太多闲工夫来设计排演，所以表演内容大都是最没有创意的大合唱。不过不同的部门所选的曲目绝对会不一样，记得我在上班的第一家公司当工程师的时候，我们技术部门选的歌是陈雷的「风真透」，因为歌词就是在描写我们这些可怜小员工的心声，里面有一句「头家的脸臭臭」，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摄影机还会对台下的大老板作特写，这位大老板还得故作有风度点头微笑；轮到人力资源部门的时候，他们选的歌就不一样了。人力资源部门一向被认为是公司的锦衣卫、警备总部兼线民，在尾牙晚会的表现更让全体员工确认了他们的角色。他们选的歌大部分都是「感恩的心」或是「爱拼才会赢」，部门全体站在台上齐声高唱，歌颂公司的伟大和老板的勤政爱民。

　　像我待过的外商公司，不会像国内这些半导体暴发户这样洒钱抽奖品，我们也有抽奖，但是奖项比起高科技大户来只是小儿科。因为经费的来源只有员工福利金、极少量的公司活动经费、有时候经销商或是厂商会乐捐点小奖品，还有找各部门主管「乐捐」来的款项。所以金额都不大，第一奖顶多也只是几万块钱。虽然钱不多，现场该有的热烈气氛还是有，反正既然是尾牙就一起瞎起哄，几万块也是钱啊。所以抽到就是赚到，现场的气氛还是会很热烈。

　　如果以为大家都想抽到奖，那你就错了。在这个时候，坐在台下的人其实分成两类。大部分的员工都是热切期盼，希望能抽到自己，一些女同事们当天还都会在里面穿上红色内衣，听说会增加喜气。但是高阶主管们就没有这么自在了，因为按照我们不成文的规定，大老板们要是抽到奖，不但当场要捐出来继续抽，自己还得掏腰包再补贴一笔。所以够资格称上是大老板的各部门主管，每个坐在下面都心惊胆战，祈祷不要被抽中。一开始要是小奖就被抽中也不错，因为再贴也贴不了多少钱，而且今年就可以逃过一劫就此免疫了。不少主管在参加尾牙之前，都会到提款机领一叠现钞放在皮夹里备用。不幸中大奖的话顶多就是把这叠都捐出去，再多要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如果天公保佑没被抽中，又没有其他人来起哄，拱你也得上台捐献，到了宴会结束就可以把皮夹里这叠钞票带回家，心里会觉得好像是赚到的一样。曾经有一年的尾牙，我就三生不幸抽中头奖，大奖没摸到就得捐出去不打紧，身上的现金还被搜刮一空。还好聚会地点离我家不远，散场后可以走路回家。

　　在这个时候身为高级主管，你的「人脉」就可以派上用处了。要是不想被抽中头奖，有一个办法是在签上面下功夫。要作弊抽中大奖不太容易，如果只求不被抽中那就容易得多。这些尾牙活动的主办人大概都是公司员工的福利委员会、或是人力资源部门的人。如果有内应在里面，可以拜託对方一开始就不要放有你名字的签，这样运气再怎么背的人都没有中签的可能。

　　我觉得很奇怪，根据多年的经验，抽到最大奖的人好像都有一定的模式。跟推理小说一样，到了最后关头凶手揭晓，通常是最不起眼最出乎意料的角色。最大奖的得主也是一样，他们通常是新人，然后领到大奖之后过不了多久就离开公司。到了尾牙晚会的最后一刻，第一奖的幸运得主揭晓，只听到大老板看着手上的签大声念出「得奖的是---Amy！！！」这时候大家一面开始鼓掌，一面问旁边的同事「Amy 是谁啊？」然后就见到一个陌生人站起来欢呼，笑嘻嘻地上台领奖。公司有很多每天辛勤工作的苦命员工，每次都希望看到他们其中之一可以把大奖抱回家，但是这些人好像就是注定要苦命，只有在台下问「Amy是谁？」的份。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大奖被一个神秘嘉宾带走。这种事年复一年不断重演，苦命的员工照样穿着红色内衣空手而归，神秘嘉宾照样上台欢呼领奖，让全场暗干在心里。

　　不管怎样，大家辛苦了一整年，年终尾牙都是一个放松心情开怀享乐的场合。最好是公司员工们自己一起同乐，不相干的人都不要请。比方说什么业界大老、公司友人、民意代表、闲着没事干的媒体、甚至还包括公司国外的长官。吃完尾牙就快过农历新年了，这也算是公司这个大家庭团圆庆祝的日子，就让真正的家人快快乐乐、没有任何顾虑地齐聚一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