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跌跌撞撞从大专毕业,恨透了学校教育,目空一切,鄙视所有人。不工作,不回家,终日游荡,一心只想恶狠狠糟蹋青春。熬夜,打架,喝酒,泡妞,赌钱,读老庄,吼摇滚,自以为很酷很前卫。
遇见一位大哥,大我十岁。那时他历史学博士读到一半,老婆离婚,一文不名,落拓不羁。我读书极杂,原本自负甚高,接谈之下,彻底被震。
凡我读过的,他都读过,而且更精深广博。他读过的,我闻所未闻,一无所知。论狂妄,他比我更狂,真正视金钱如粪土。从来听不到他抱怨讥讽,看不到他忧心忡忡,有钱猪头肉,没钱冷馒头。论专注,他几天足不出户,手不释卷,笔不停书。
我那些不服气,在他面前,变成了服服气气。
他对我说,先谋生,再读书,不耽误。于是我白天老老实实去打工,晚上发奋苦读,读书多了,当然也渐渐看见自己的浅陋无知,骄狂之意不敢再有。
有一天,他很认真,说想放弃历史专业,重读社会学博士,需要挣一点钱。于是他就去做空调生意,一年后挣下三四十万,收手不做,转给别人,那是一九九四年。
真的就重新考博士,读博士。
自以为很熟了,一天带了两条烟去看他,希尔顿,也没别的意思,他平常抽的。他平静地转身扔出窗外,看着我说,此等俗事,别人做得,你做不得。当下明白何谓狷介。
现在我们仍然偶有联系,当然他也早不是当年的举止个性了。可是常常在想,如果二十岁那年没有遇见他,无论如何,我绝不可能是今天的我,千疮百孔,却气定神闲,那是他的烙印。为此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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