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归来狗儿欢

小时候，我的家用现在的话说是留守家庭。我爷爷、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我和奶奶、小姑姑在扬州生活，当然家庭成员还得加上“喜儿”。喜儿是条黄狗，个儿不大，机警、灵活，棕黄色的毛紧紧地贴在身上，遇到事儿，一双眼睛盯住主人的脸色，属于比较懂事的土狗，现在农村里经常还可以看到和喜子相似的狗在看家护院。

 

奶奶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太多的爱好，闲来无事喜欢听苏州评弹。当时的教场是个热闹的地方，小孩子家放学没事都喜欢望那儿跑，教场里玩耍的东西很多下棋、表演车技、叫卖偏方奇药、教场里还有一种卖梨膏糖的、玩杂耍的、耍猴把戏的、拉洋片的、打弹子球的、租书《》的，各行其道。有时候身上有了几分钱就到康乐球摊上去打两盘……

 

听书是扬州人最喜爱的一种消遣，过去教场书场很多，有凌云阁、同乐、天盛（永乐）、鹿鸣、竹如轩、醒民、同兴（柳村）等多家书场。每个书场门前都悬有一长方形木牌，正反两面分别横书“谈古论今”、“醒世良言”字样，下面竖写演员姓名，开讲书目。著名扬州评话艺人王少堂的《水浒》、戴善章的《西游记》、康又华的《三国》，仲松岩的《清风闸》、朱德春的《八窍珠》、郎兆星的《绿牡丹》，同时在各书场开讲，盛况空前。在我记事的时候教场的书场有三四家，而却都是散布在教场的四周……教场最南边有一家是永乐书场，一家是鹿鸣书社，最北面有“柳村”和望火楼门对门，还有一家书场在教场中段，离大光明剧院不远，坐西朝东，由于门前空旷做势特别气派，门楼、票房、横匾、节目牌一应俱全，非常醒目。奶奶听苏州评弹在“柳村”书场，和其他书场一样一年365天，天天开门。每天下午和晚上两场，有时说书、有时评弹。书场坐西朝东，进门是狭长的过道，里面是一顺三间正厅，散放着许多小桌和椅子。舞台在正厅的西面，高高的台子上放着两张椅子。椅子背后是大红锦锻的门帘，演员们都从那进出。正厅东面是一个长长的院落，院子最北面是厕所间，不演出的时候周边的孩子有时跑进院子来玩耍。

 

奶奶习惯选择靠门口侧对舞台的座位，我坐在奶奶旁边。卖炒货的小贩提做篮子在场内游走，伸手一招呼立马就到。奶奶替我点了一包花生米，自己点了一包葵花籽。花生米使用旧的书本纸包的，折成三角形小包挺波翘的，打开纸包，估计也就二十颗左右。

 

评弹开始了，有时是一个女演员抱着琴在弹唱，有时候是一男一女两人在弹唱，依依呀呀的。我是熬不了多久，花生米吃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被叫醒一般都在九点钟左右，不管评弹是否结束我们就悄悄的退场回家。书场离家不算远，在教场里转过两个弯就来到翠园桥口。我们家位于翠园桥和务本桥之间的护城河边上。翠园桥也算要道口，桥两头都有路灯，有的商店关门很晚，电灯光照亮了路面。河边上就很黑了，上百米距离就是我们家山墙，那边有盏路灯，灯泡质量不好经常坏。当时没有电话，路灯坏了，要写上纸条送到仁丰里派出所门口的信箱里去，等待供电局来人维修。一般都要有几天时间才会有人来维修。木头电灯杆年月久了根部木头有点烂，供电局就在旁边加了一根短灯杆加固。平日里居民们对电灯杆倍加爱惜从来不许小孩攀爬或者摇晃，路灯不亮了，夜路难行，不熟悉地形的过路人经常掉到河里去。护城河边上林木森森，一盏路灯照亮不多远。河对岸人家很少，不是高高的院墙，就是荒山野坡，也借不到光亮。有星星、月亮的日子孩子们最高兴，可以借着月光外出玩耍……

 

站在桥头我们不急着望坡下走，我一声呼唤“喜子”，喜子喔喔的叫唤两声，撒开四蹄轻疾的往桥头跑来……喜子冲上桥头围着我们摇头摆尾开心地一个劲地打圈，不是还用身子往我腿上蹭…………“回家！”喜子听到命令两三步就冲过了十几层台阶往家跑去，跑到一半喜子又冲回来围着我们转圈，“回去，回去！”喜子又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几经来回河岸草丛里的青蛙、水獭被惊得扑通扑通往河里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沿着砖砌的城墙废墟往前走一段，就是土山脚下。继续往前走路边有两三户人家，再经过一片空地就到家了。有时候喜子不和我们一起进家门，机警的望着沉沉夜幕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还是没有跑过瘾，想去溜达，只有喊他回家。喜子的窝在锅塘门口，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没有特殊情况，喜子都在家里过夜。

 

平时我和喜子交往较多，中午和晚上将饭或者粥倒在门后边的洋瓷盆里，偶尔家里有荤汤，荤汤倒在饭里，搅拌好给喜子吃。喜子和我一样最喜欢红汤泡饭，尤其是红烧鱼的汤汁。遇到有骨头、鱼卡之类的，等于给喜子加餐。我和小盆友们去幼儿园上学怕野孩子欺负喊上喜子送，等我们进了幼儿园再让喜子回家，十分威风……除了看家护院之外，接我和奶奶是喜子的重要任务，许多时候。我们出去听书，喜子不回家一直在门口转悠，到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只要看到我们的身影出现在桥头灯光下，还没有叫他，他就箭一般冲出去了……喜子高兴的来来回回的跑着，响动很大，河边草丛里的小动物惊吓的扑通扑通往水里跳，有时遇到草丛里有动静喜子一头冲进去，嘴里呼呼作响，尾巴吧嗒吧嗒左右不停的甩动，被吓坏了的小动物只好纷纷跳到的河里，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可能是喜子最得意的事情。

 

喜子有时也犯错误，我经常在课堂上讲授心理治疗案例时引用，学生们听了乐开了花……

 

有一年中秋节前夕，我坐在大门坎上啃芝麻糖烧饼。小学生放学了，一帮高年级的孩子穷追猛打喜子，喜子一个劲地往家跑。平日里孩子们放学看到狗子都要追追，低年级学生力气小，砖头瓦块掷的劲小，喜子一般且战且退，慢慢往家跑。知道他们对自己伤害不大。突然遇到高年一群孩子猛烈的冲过来，喜子感觉不对劲使劲往家跑，到了家门口一个转折窜回家就安全了。当他转折时突然看到我坐在门坎上，一使劲就从我头上窜过去，避免了冲撞。我对突然冲过来的喜子没有任何精神准备，吓傻了，晚上睡觉发烧了。奶奶知道后就在床前烧了两张纸钱，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些什么。第二早上起来一切正常去幼儿园上学。占卜、跳大神等一些看来迷信的东西是心理治疗的先驱，对心理有一定的安抚和暗示作用……学生们听了乐哈哈的，都知道老师小时候有个忠诚、调皮的狗。那几天喜子天天被责骂，进进出出都夹住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