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不是大爷

朋朋放了假，就在姥姥家呆得时间多一些，我也跟着常回娘家。那天我下班回去，爸妈在包饺子，一个嫌多了，一个总怕不够，两个人边斗嘴边手脚麻利地忙活着，果然包得多了。我说，要是吃不了我就明天带上中午吃。就因为这句话啊，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来，就听见亲爱的爸妈又在包饺子了，他们是生怕剩的那些不够我带，又专门包新的。

 

    就在我走出去五分钟的路程时，老爸打来电话，急促的声音：“饺子装好了还是忘了拿。”我哎呀一声，怪不得临走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我说，那我马上返回去拿。下着大雨，水深、车多，掉头回去磨叽了半天，远远地就看到老爸撑着把红伞，在大门口站着，怀里捂着我那个装饺子的饭盒。是的，是捂着，小心翼翼地捂着，就像抱着个小孩子一样。

 

    老爸什么时候都站得笔直，若不是头顶所余不多的白发，他那与生俱来的精气神儿和部队的历练使他一点儿也不显老态。

 

    那天，在路边，有个人跟老爸问路：“大爷，去哪哪哪怎么走啊？”老爸一贯的热情周到详细讲解恨不得领上那人直达目的地。

 

    我在一边突然有些错愕，是因为“大爷”这两个字。老爸已不复照片上穿军装抿着嘴满脸严肃正气的样子，这我知道；他去接孩子，朋朋的小同学都会叫他“爷爷”，这我也能接受；当年，老爸第一次被叫“姥爷”时，也觉得很顺理成章。可是，可是怎么感觉“大爷”这两个字突然就把老爸叫老了呢！

 

    那个喜欢看《熊出没》的老爸怎么也不能跟“大爷”挂钩。大爷应该是晨起遛鸟，听着京戏或者新闻，三五一伙议论国家大事。而老爸不是这样的。每当电视上《熊出没》开演，朋朋玮玮就开始喊：“姥爷，你最喜欢的动画片开始了。”然后，爷三个边看边笑，笑得最大声的肯定是老爸，倒好像是两个小朋友陪他看似的。老爸看奥运比赛，看青歌赛，看得特别认真，还要把每个金牌的得主、每名选手的得分记录下来，他不像“大爷”们喜欢看、看《》、看《》，而是爱看非诚勿扰，看文艺节目，唱歌跳舞的。

 

    那个每天挺直着腰板、大步流星的老爸怎么看也不像“大爷”。有一次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头，朋朋说看背影挺像姥爷，我说，但是远不如姥爷精神。朋朋点头表示同意。老爸走路的步态全然不像花甲老人。几十年骑自行车南城穿北城，直到06年生了一场病，才被老妈劝阻不再骑车子，但是每天一定要走路。早晨要去附近的训练场快步走好几圈，接送孩子们如果天气好，宁愿步行几公里也不爱挤公交车，我一打电话说“我开车去接你”，马上就急了，生怕剥夺了他走路的权利。老爸有时会笑话老妈精神面貌不如我们“姓赵的”，我和妹妹都十分附和。

 

    那个五冬六夏都不穿棉衣不戴帽子手套的老爸也不像“大爷”。大爷要是走在风雪中时，怎么着也得捂个特有范儿的帽子吧，大爷冬天骑车子怎么也得戴副手套吧。可是老爸一年有多半年只穿二股筋红背心，冲凉水澡，然后鄙视裹着小被子窝在沙发里的我们。他冬天不穿棉衣，讨厌羽绒服的臃肿，嫌繁琐，再大的风雪、再少的头发，也不戴帽子，不戴手套，多少年的习惯，不改。

 

    我曾想，在公交车上，老爸第一次被让座时，他一定很不情愿，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时常给比他更需要的人让座。你要是在路上见到个大步流星的、在公交车上碰到个不肯被让座的白发老头儿，你别叫他“大爷”，他真没那么老。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让他再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