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愛植物的人是否都愛舞文弄墨?留美學人胡秀英博士任教中大崇基九年間,除了親手採下四萬餘套植物標本外,也寫下了數十首生活詩。
無獨有偶,她的老朋友,任香港中國醫學研究所所長多年的李甯漢中醫師也是一手採藥、一手題詩的同道中人。發現新品種植物的興奮、建設藥園的艱辛,都一一嵌進他的七律五絕中。
每一棵植物的背後,原來都有一闋歌。一闋詩歌。
當你嘩啦嘩啦上路的時候,你未必會聽到。但有心人每個星期不辭勞苦登山探訪,原來幽谷裡的異草奇花也會為之展顏。
每一株花,每一棵草,其實都有它的藥用價值。說給你聽你也未必懂。但這半生以登山採藥整理研究為正業的李甯漢,卻沒有可能不了解。
眾裡尋她,遠在天邊
薑山三劍俠,草藥澗中尋,
覓得新科種,荒林笑口吟。
記的是1996年1月,登山隊一行十一人尋得似蘭科的新品種植物。
在茫茫花海草叢之中,也能覓得世界新品種者,自是有緣人。不過,李甯漢笑言,有時新品種就在路邊無人識,好像刺瓜,由當時的中國醫學研究所成員劉啟文博士發現。發現地點?就在大帽山路邊「而已」。
可能是登山人多,識花人少。研究所成員初見這新品種時,亦一度以為是旋花科植物,後來停下細心研究,才知箇中玄機。不過,正因為得來好像不費工夫,為這新品種「錄口供」,即負責登記該新品種發現日期、現地點的政府標本室人員也不大相信哩。
越野山頭花笑客
的而且確,多人走動的地方很少有優質藥草,李甯漢多年採藥心得:香港大帽山頂有很多澗,人跡罕至,尋寶至妙。
寒流滾滾暗青山,草藥還尋霧雨間。
益母金櫻花笑客,泥濘小路步艱難。
記的是1996年春天帶班往大帽山採藥的情景,雖然又冷又下雨,但始終人多勢眾,無驚無險。
有一趟,李甯漢要找一種菊科標本,事前已邀得一位女士同行壯膽色。出發當天,往大帽山幾個地點都找不著,但心裡頭又明明記得在附近打過照面,不忿氣,冒雨由山坳繞向河背水塘,走著走著,同行者問他有否覺得大山死寂,只得兩個人活動很怕人。李甯漢這才感到毛骨悚然,還好,最候託賴終於尋得需要的山皇菊,只是花兒等到人來已謝了。
這一趟是驚。
有山有人有驚有險
又有一趟,說起來已經是廿多年前的事了。一行人由梅窩經銀礦山,打算到白芒石澗尋標本。怎知一上山就遇大霧,幸有同行者認得來時路,原路下山。但大家身上就只有多多標本,少少食物。李甯漢當時甲狀腺亢進病初癒,飢寒交迫下,走幾步又暈眩,須人攙扶下山。僅有的幾個叉燒包,分掉也不夠果腹,人和植物就唯有在碼頭餐風露宿。
這一趟是險。
1996年6月,李甯漢跟劉啟文博士等一行四人再訪薑山,採得香港新紀錄:假蘭科三蕊蘭屬開花標本。中途發生了一樁小插曲,令旅程高潮迭起。事緣開路者拍打樹叢時,誤觸蜂巢,剎間蜂擁而至,「侵略者」身上最少多了十個小洞洞。
蜜蜂雖小,但尾後針蘊毒,幸好被叮的是個用藥人,隨身攜帶了蛇藥片,外敷內服,一場驚險得以化解,只留下一首紀事詩:
冒雨攀山澗,花開黃白香,
狂蜂迎面螫,遍體滿泥漿。
後記:機遇不可求
年年月月上山,基本上沒有人預知何時何地會遇上新品種植物。像緣,可遇不可求。
漫山遍野的植物,逍遙天地間,原不是為了人類的欣賞而存在。對於殷勤訪客,它歡迎;對於濫伐刀客,它也不會抗拒。
坦然屹立,不亢不卑,原是植物世界一種超乎天地、與世無爭的和諧氣氛。踏青採藥者耳濡目染,不自覺亦沾染了樂天知命的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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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Z的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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