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三尸与无咎

《论语·学而》里面记载了曾子的一句话，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意思是说：我每天都多次地反省自己。为别人考虑问题的时候，尽心尽力了吗？和朋友交往的时候，做到了诚实有信吗？老师从前所教育传授的道理，是否有久未温习而生疏的呢？

这里的“三”字，古人训作多次，但刚好后面曾子却刚刚讲到三件事，的确会容易让人误解为就是每天省察自己三次，就是按后面的三件事来检查自己。其实这三件事中有两件是说很接近的道理：忠与信。如果按“按下面的三项准则省察自己”来读这段话，就失去了其中的大义了。关键在于“省”，而非“所省之事”。无论如何，一个人如果在每天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失，有多少个“不”是值得改正的，总是一个好习惯。所省察的，也不仅仅在于“为人”、“与朋友”、“传（道）”这三个方面的过失。

人总是要犯过失的，许多时候，过失源于我们的私念、自大。中国传统宗教——道教在经书《太上感应篇》里面让修炼者培养祸福随行的敬畏感。“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过，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其过大小，有数百事，欲求长生者，先须避之。”总之，人犯了什么过错都会被记录下来，三台北斗神君、三尸神、灶神等都会向天廷上帝禀报，一点机会都不给了。这更让修炼者感到应该谨慎行事，“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太上感应篇》）。

说到“三尸”这个词语，看起来的确有点邪门，让人联想起金庸笔下《笑傲江湖》中的“三尸脑神丹”。道教的《太清中黄真经》别有“三尸虫”之说，谓“三尸”是三种惑乱人心的虫。“一者上虫居脑宫，万端齐起摇子心，常思饮膳味无穷，想起心生若病容。二者中虫住明堂，遣子魂梦神飞扬，或香或美无定方，或进或退难守常，精神恍惚似猖狂，令子坐败食谷粮，子若知之道自昌。三者下尸居腹胃，令子淡泊常无味，静则心孤多感思，挠则心烦怒多起，使人邪乱失情理。子能守之三虫弃。”《洞神玄诀》说“上虫居上丹田脑、心也，其色白而青，名彭居。使人好嗜欲、痴滞，学道之人宜禁制之。假令不绝五谷，常行此心，一年之外，上尸自终。人不知行，空绝五谷。若不绝贪欲，焉得虫终灭也。”就是说，人必须在绝五谷（辟谷）的同时绝贪欲，方能灭上虫。如果只行“形式主义”，绝五谷，那么上虫就不能“终灭”。

要做到纤恶不作，谈何容易，不是每个人都信奉宗教“坚其志，斩三尸”的做法。处于营营役役之中的众生，能做到多善少过就很不错。《易经·系辞下》认为“惧以终始，其要无咎”，就是说最重要的是做到没有过错。《易经·系辞上》中有说“吉凶者，言乎其得失也；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无咎者，善补过也”。意思是说，“吉”、“凶”就是获得与丧失；“后悔”与“遗憾”，就是小的过错，处事稍有弊病；人能做到“无咎”，其实也就是善于补救过失。能做到善于补救过失，已经很好了。可是并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让我们可以“补过”。因此，最好的，当然是“惧以终始”，自始至终以忧患的意识行事，避免过错；在每个阶段都用“三省”来检查自己，是否有不对的地方。道教的“三尸神”也好、“三尸虫”也好，也是要让修炼的人养成“惧”的意识，多行善，少作恶，为善自然容易“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