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的饺子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洋洋洒洒的一场冬雪之后，带给大地一片纯洁而又简单的景象，不论是高山、低谷、大江、小溪、闹市、幽径都被这皑皑之银白素裹，上天竟然如此简单而又浑然一体的表达着它对土地以及土地上众多生灵滋润的爱。

而这场雪却耽误了我的行程，本来出差到了哈尔滨，想顺便回趟齐齐哈尔市区的故乡探望久别的爸妈和哥嫂一家，就因为这场大雪，我在哈尔滨多等了一天，仍不见雪过天晴，不得以，只好邀请了一位驾车技术高超，具体说习惯于在雪地中开车的女同事，在我返回北京的前一天回了一趟老家。

  汽车在冰滑的公路上并不着急的行驶的，我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大雪被碾压时发成的熟悉的呼唤。雪仍在不声不响的飘着，象柳絮般无语而轻柔，象梨花般清谈而夺目，象蒲公英一般肆无忌惮的自由猖狂。我的思绪也跟随它飘到了10年前。

10年前大学毕业的我带着对北京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好奇，从大学校门一步跨进了北京的城门。虽然我将远离我的故乡和父母，但是却没有一点犹豫，虽然我将独自面临一切问题和陌生，但是却没有一点恐惧。年轻确实是一笔资本，年轻的热情和理想把我牢牢的留在了北京。

自从在北京工作以后，每一年的春节回家过年是我的必修曲目，当然，这也是我在一年中最期盼的，最逍遥的假期。春节的假期，再加上我攒了一年的年假，全被我在爸妈的身边奢侈的消费掉了。每次回家总会搂住老妈的脖子先欢呼雀跃一阵，后是喜极而泣一会儿，用以发泄和表达我对爸妈的眷恋之情。然后写下每天的菜谱，指导妈妈的做饭的方向，以慰藉我一年来惨淡的味觉。

然而，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北京工作期间偶然而又必然的遇到了爱情，继而建立了家庭，又毫无悬念的孕育了后代，这一连串的变更使我想家、回家的精力和热情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孩子尚且年幼，考虑到故乡那寒冷刺骨的天气，会对尚不足4岁的孩子造成可能的伤害，作为理性较强的我，就把回家的冲动也慢慢变成了“明年再说”。总的算来大概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电话虽然方便沟通，但也许是自己有家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对父母的思念，所以通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在汽车的颠簸的掩埋下，我极力的想找回过去的种种，但都是模糊而淡漠的，包括人和事。在北京工作和生活的得太久了，都市的气氛太浓了，浓得已经想不起家乡那里清谈的天空，都市的节奏太快了，快得已经忘记了家乡那里悠闲的生活；都市的生活太多彩了，炫目的已经抹平了家乡那里简单的一切。

由于天冷地滑，到了家里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由于事先打了电话，一家人都在等我一起吃晚饭。一进家门就闻到了小时候的撩人的饭菜的香味，这些对我来说，似乎有些久远而陌生，但是此时，我的情感和嗅觉仿佛在瞬间复苏，爸妈为了迎接我，做了很多我曾经留在菜谱上的美味：小鸡炖蘑菇，自家大酱熬鲫鱼，腔骨炖东北油豆角，黄瓜大凉菜，地三鲜等。没有热烈的拥抱和撒娇似的呼唤和雀跃，我已经身为人母，30多岁了，不在象少女般的流露情感了。虽然我很想念我的爸妈，但是在哥哥嫂嫂一家人和同事面前，我表现的还是很规矩的。席间不免寒暄一阵，畅谈一番，回忆起了美好的童年，我很感叹说：很多小时候不经意的东西，现在都觉得很珍贵，比如小时候一听爸妈包饺子，就从心里腻味，就不爱吃饺子，可是现在，觉得爸妈的包的饺子真是香，哪里的饺子都没有家里的好吃。

原计划当晚就回宾馆，但由于大家都高兴喝了许多酒，也包括我的司机同事，所以我们就暂住在家里，准备明天一早赶早走。由于酒精的作用，和家里久远而又熟悉的味道，我便昏昏沉沉的睡去，冥冥中听到咚咚的声音，又隐约的闻到了热气腾腾的味道，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开灯看表，凌晨5点，我们穿衣下床，准备出发。

顺着声音我走进厨房，才发现，爸妈正在为我煮饺子，这么早起来现和面，现切肉，现做馅，在清楚这一简单而又复杂的过程之后，我有点意外而感动，眼睛有些潮湿，我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满不在乎的说：“不用这么费事，宾馆里的早点很丰富的。”爸爸瞧了瞧妈妈说：“你妈听你说想吃饺子，大早晨把我捣鼓起来，我说人家北京人啥没吃过，你妈贱哟！”我接过妈递过来的一盘饺子，本来想说些感谢客气的话，妈妈却真诚的说“俗话说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下车的面，你没吃上，上车的饺子必须吃，图个平安吉利！”

我终于在这普通且简单的表白下屈服了，摘下伪装的面具，一下子搂住了老妈的肩膀，眼泪冲刷着我已经不善于流泪而干涸的泪的河床。拥抱着老妈，我才感觉到老妈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挺拔了，她似乎被岁月的洗刷冲去了表面的繁华，不仅身材变得矮小而瘦弱，而且脸上的肌肤也已经皱褶得向参天的老树的树皮，头发亦花白而干枯，我的思念和感恩之情似洪水决堤而出，我把老妈紧紧搂在怀中，仿佛我此刻变回了孩子。

    饺子是香气解馋，饶舌三日而不散，象是爸妈把他们对我的想念的疼爱和虔诚的祝福包进了里面，虽然只是简单的饺子却让我体会到他们的爱是那么的含蓄，那么的包容，却从没有因为时间的久长，和距离的遥远而被冲淡。有人曾经说过：世上的爱都是以想聚为最终目的的，而只有一种爱是以分离为目的的，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它除了告诉我们父母真正的爱是要培养孩子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可以独自支撑自己一片天空的人。更重要的是，不管孩子离开他们有多远，他们爱却象是闪烁的星辰永生于孩子的身边。这种爱根本无需用言语来表达，因为再丰富的言语用于表达这种爱也自愧苍白，它的境界也只有用心才能洞察和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