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挨打的日子

我出生时父亲在外地做生意，奶奶十分不满第二个孙辈又是个丫头，很是怠慢母亲，导致我也跟着母亲营养不良。等到父亲回家后，母亲跟他吵吵闹闹，说家里重男轻女。父亲就把奶奶批评了一通。倒是幼时的我因此得了不少好处，此后几年母亲一直非常疼惜我，就是为了弥补我出生时没得到好的照料。根据父亲后来的描述，6岁之前我的日子简直是过得无法无天，但大人们都不能打我，这都是母亲纵容的。
　　
　　 可惜，物极必反，6岁之后我可没少挨母亲的棍棒。母亲没什么文化，一直信奉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玉律。所以从我开始正式念书开始，就是不断地被母亲教训着长大，那些挨打的日子在心里一直留有阴影，导致我一直对疼痛怀有恐惧的心理。
　　
　　 姐姐比我听话得多，在她读五六年级后基本上再没挨过母亲的打骂。但我惨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直到读完初中，我始终逃不出母亲的魔掌。母亲脾气暴躁，繁重的劳动、生活的不顺使得她更加容易生气，生气了就得发泄。在母亲生气的时候我更加小心翼翼，但她看什么都不顺眼，还是会找到由教训我一顿。挨打的时候不能逃跑，否则被母亲抓回来会打得更狠。小时候最怕母亲用细竹条打我，抽
　　打在身上钻心的疼痛。那时家里的大门后边总是备放着两三根细竹条，看着就让我害怕。
　　
　　 记忆中最深的一次是母亲差点弄瞎了我的眼睛。那时我刚读中学，家里农忙的时候我赌气不好好干活，母亲用一根很粗的树枝劈头盖脸地打我，我用手护着头，大哭大叫。第二天，我的左眼里一片血红，很吓人。母亲有些内疚，但我开始恨她。
　　
　　 我开始了反抗。每次挨打后我就跟母亲冷战，或者和她争吵，说了很多伤她的话。她气哭了，再没力气打我。我们冷战了两个月，不说一句话。父亲回来后，母亲哭着告我的状。父亲边叹气边告诉我，因我的出生母亲遭了不少罪，奶奶大伯都不高兴我又是个女儿，没人伺候做月子的母亲，奶奶不给她做饭吃，她就一直饿着。她一直觉得我出生时不招长辈疼，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长得又瘦又小，所
　　以惯着我好几年。我听后默然不语，但仍对自己挨打太多而耿耿于怀。
　　
　　 初中毕业，高中住校读书。离开家后，让年少压抑而叛逆的我解脱了很多。此后，家里发生了很多变故，那些艰难的日子让母亲吃尽了苦头，但她像杂草一样坚韧而顽强地活着，异常坚决地要我读书考大学。哪怕我第一年高考发挥失常她也不放弃，送我回学校复习。我终于跨进了大学的校门，她更轻松不得。弟弟还要读大学，她又开始为他计划着。
　　
　　 我毕业了，弟弟又走进了大学校园，但我却无力为家里分担什么，心里羞愧不已。母亲并不责怪我，她每次打电话都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叮嘱我吃好穿暖。她和姐姐辛苦地筹措着弟弟的学费生活费，一如既往地操劳。而我，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生活再不易我也不卑不亢地生活。
　　
　　 跨过岁月的鸿沟，回首再望。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样的日子里，母亲用棍棒教育我们不能偷盗、不能打架、不能懒惰、不能浪费、不能贪财、不能走邪路、不能伤天害理。她不允许我和姐姐剪短发，说女孩子就应该留长发；她不允许我们留指甲，因为指甲长了很不卫生；她不让我和姐姐戴任何饰品，说女孩子朴素一些好；她管制我们吃零食，因为既浪费钱又对身体不好；她每次都把好吃的东西公平分
　　给我们姐弟，因为人人都希望自己被公平对待；她要求我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没有知识的人一辈子都吃亏；她教导我和姐姐跟男生交往一定要自重，不自重的女孩子没有好结果......时光的沙漏里，我遗忘了很多，但仍记得很多。母亲用一种原始而粗暴的方式教育我们，从来都没人赞同她。所幸的是，我们安然无恙地长大。但正因为母亲的教导，在我长大后走到任何地方、与任何人打交道都不被人排斥或者被人诟病，因为我健康、独立、自尊。
　　
　　 是的，伤痛隐去，岁月里总有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