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呼南八是男儿

刚刚在一个论坛看到有人贴了纳兰的《拟古诀别词》，也就是那首非常出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从前每次看到这句话，想起的景象总是一树灼灼的桃花，春日游，白马红袖，足风流。

而南八之于我的初见呢，则全非如此。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古今传奇.武侠版》上，那个时候正在连载展飞的一部长篇，叫做《剑啸西风》，写的是安史之乱期间的一段故事，感觉文笔和情节都很泛泛，也只囫囵地大略翻了一通，男女主角都没引起我的好感与关注，倒是那个有点斜眼满腹野心的永王李嶙（应该是斜玉旁，智能打不了这字），给我的印象稍为深刻。关于南八的出场同行事均已模糊，记得他的唯一理由是因为那个八字和书中对于他外表的粗豪描写，总让我无端联想起《鹿鼎记》中的茅十八。

再见他却是因为一个很偶然的原因了，高中时候的历史课上听说“张巡杀妾飨士”的故事，便找来相关的资料看，其中一篇就是韩愈的《张中丞传后叙》，于是，我又见到了他。

这一见，方觉风雷激荡，心魂为之俱碎，那样一种肝胆俱张热血喷薄的感觉，远非小儿女春山秋水情思缠绵的一次幽心早动所能比拟，这样的心神大动在我只有过两次经历，一次是读到辛稼轩《贺新郎》中的那句：“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的时候，一种慷慨苍凉之感直击胸臆，一瞬间竟然有些无法呼吸；这一次看《张中丞传后叙》，张巡与雷万春固然让我心折，但那个英风烈骨谈笑生死的南霁云，却更是教人拍案振衣荡气回肠。

而自此之后韩愈所有的文章中，我最爱的也就是这一段：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州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以上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此后终日营营不知何谓，当时南八，似将忘却。今天拿回来一部梁羽生的《大唐游侠传》，随手翻开，那个名字，破空而来。梁氏笔下的南霁云娶妻生子，力战濉阳而死，虽然同样不掩刚猛英气，但比之韩文中的寥寥数言，仍觉逊色，那样一场不算初见的初见，一生之中，恐怕是难以而再了罢。

梁羽生为南霁云所做的那回章目我倒很是喜欢：敢笑荆轲胆如鼠，好呼南八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