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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12:56:04
遇到“明显而立即的”危机,内心总会陷于慌乱,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慌乱不是喧嚣,因为外在的压迫使人没有反思的余地。喧嚣是吵吵闹闹、杂音毕现,表面也许平静无波,内心却已坐困愁城,难以取舍。
人生是一连串的取舍所构成的,每一次选择都需要仔细思量,有时想的是利与害,有时又放不下是与非。如果追究原因,大概是“心”所造成的。按照荀子的分析,心有三种作用:一是由认知分辨而产生欲望,二是由筹谋策划而主宰行动,三是由虚灵静观而符合大道。
一般人往往只在欲望与行动中打转,很难提升到心的第三种作用。以欲望来说,人心与“耳目口鼻”并无差别,甚至更为麻烦,因为它多了一层“想像”的空间。没有想像,人如何撑过乱世与穷困?没有梦幻,青少年为何愿意受人摆布、埋首书堆?然而,想像并非万灵丹,它在内心激起的涟漪,有时扭曲了外在真实的处境。
再以行动来说,心必须发号施令,以回应客观的情势。在行动中,人格特质逐渐鲜明,其中隐含了固定的行为模式与价值判断。价值判断是指我们对于“真伪、是非、善恶、美丑、利害”所作的评估。由于评估经常模糊难辨,人的行为乃前后矛盾,常有懊恼后悔的状况出现。经过长期的学习、实验、教训、修饰,人格才走向 定型,成为一个“可以预测的人”。行动可以预测,并不代表内心像电脑程式一般,不再有任何挣扎。
现代人享有最多样及最大量的自由,这是人生幸福的基础,也是一切痛苦的来源。自由是指“选择的机会”而言,机会越多,选择也越难。西谚有云:“有可能性的地方,就有愿望。”可能性太多之后,愿望何去何从?于是,许多人宁可逃避自由,投身于制度、教条、群体的怀抱,借此减少内心的喧嚣。
心灵越敏感,受的苦越多。卡缪(A.Camus)在《堕落》中,描写男主角晚上经过一座桥,恍惚之间听到背后有人跳河,但是却无勇气舍身相救。从此以后,男主角自认有罪,时时自责,甚至一生都以“忏悔者”自居。由此可见,心灵若是钻入死胡同,念兹在兹,恐怕永远不得平静。相形之下,苏格拉底就幸运多了。他自幼年起,内心常有“精灵之声”,专门在他正要误入歧途时,发声警告,使他及时免于犯错。
同样是敏感的心灵,前者难免于终身自责,后者却如得遇明师,一生无过。心的微妙作用实在使人赞叹。关键或许在于荀子所说的“虚灵静观”。
“虚灵”是指化解自我的欲望,扫除主观的成见,使外在事物不受扭曲与遮蔽。惟其虚而不实,才能灵活照应。“事与愿违”,是人生大苦;若是调整愿望,顺事而行,又何苦之有?
“静观”并不是反对行动,而是注意行动的长远功效,把人生看成一部完整的戏剧,使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剧本的设计。我们在回顾一生时,不觉得自己演了一出戏吗?但是多少人肯定自己演得很好?
其实不必谈到“一生”,当下每一刹那的心中世界,就是一个舞台,每一意念的抉择,就是一出戏剧。于是,人的内心怎能避免喧嚣?喧嚣是杂音毕现,那么,如何
使杂音调和为协奏?首先要划定心灵的领域,不必“向不可能挑战”,对于“可能性”则要辨别轻重缓急。其次,要设定思考的顺序,因果关系与来龙去脉不宜混 淆。而最重要的,还是明确地回答“我到底追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