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纪(2)-寂寞崇武，在黑夜和晨曦的边缘

 

《广岛之恋》里，一个叫莫文蔚的女子用她那暗哑迷离的嗓音唱着：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在崇武的24小时里，我的时空混淆，生活颠倒错乱，大半时间里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走着还是停着。白天、夜里、清晨、黄昏，有意识的清醒状态下，我总是在崇武古城或新镇里溜达或者在南湾或西湾的海边漫步，不知疲倦，不知终止。

 

 
古城月夜

 

 
小店

 

夜。崇武。城。傍晚从古城墙下下来，回宾馆换了电池，再次出发，天已擦黑，整个镇子都亮了灯，笼罩在一片昏黄柔和的光线中。我像中了邪一样径直走向古城，如一个陌生的暗夜幽灵鬼魅的穿梭于窄小的街道里，或者像是一个古时混于平民之中刺探军情的敌方密探偷偷潜伏入城。整个围城里有三个村落，夜晚比白天更加安静萧索。白炽路灯投射的惨白青涩光晕把石板路上旅人长长的影子拉的更长。偶尔会有马达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分分钟后，电动摩托的大灯就用温暖的光线把古巷照亮了，但也只是一瞬，随着车尾警示红灯逐渐幻化成一个红点消失在视野里，巷子则又回归于它清冷的色调里去了，刚刚看清的一些细节复而隐遁于无边的黑暗之中。街上人烟寥落，只有一些小卖铺还开着张，挨着连毗的房屋顺次走过，我总耐不住好奇的向内张望，透过两侧的窗户和虚掩微张的房门扫一眼家家户户的厅堂。那种年代久远的祖屋会在正堂上悬挂着祖宗的相片，供奉着宗祠牌位和族谱透着厚重的历史感，而更多的家庭则活在当下，此刻正一家老小的围坐桌前吃着晚饭，也有的家里正忙碌的做着开饭的准备，从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让我不禁怀念起小时候住筒子楼一家做饭满层溢香的情景。村子里的小卖铺、理发店和小药房，甚至那些民居，都停留在80年代的水平，简陋而促狭，但却让我觉得格外的亲切和怀旧。相比于古镇之内，外面又热闹的多，为了迎合当地的旅游业，城门外很多小商贩售卖着纪念品或搭着小吃摊，每个城门口还堵着很多的摩的做接送生意，我总觉得他们像非洲草原上的秃鹫，等待并时刻准备着，虎视眈眈的紧盯着它们猎物的出现。

 

 
一处庵堂

 

 
 
城门楼子

 

 西沙湾度假村

 

夜晚的西沙湾也跟崇武古城一样，闪着清冷的光辉，迷离而迷人。与白日里人潮汹涌的海滩不同，这时候的海边几乎没有人，只有探照灯千年不变孤寂的光扫射在整个沙滩上，但却仍然无法穿透黑夜的幕。潮水都退去了，像是隐匿在暗处的怪兽，只留下沉重的喘息。光之所见的几十米范围里都是深深浅浅的沙坑，还有大把退潮后留下的海藻，以及几把阳伞孤零零的支在沙滩里述说着黑夜的凄清。

 

回到宾馆，强迫自己入眠，因为突然决定再去看看崇武的日出。被客栈老板欺骗了，骗我说日出时间是4点20….害我上了个3点45的闹钟。其实不要闹也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出门在外的时候我的生物钟总是特别有效。而且房间靠着马路，一直有摩托车来往的声音，基本上是一夜无眠。退房的时候，竟然这个点还有一对小情侣来开房，不知道是不是赶了远路而来。走在凌晨4点的马路上，偶尔有一辆摩的经过，寂寞，空旷，简直无法想象白天那种喧闹。头上是一轮皎洁的满月，地上踩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前行，颇有种林冲夜上梁山泊的风骨。

 

从平日售票的雕塑园大门进去，幸好带了电筒，要不在黝黑的环境里看到几个鬼影重重的人像，我估计是被吓到看不得今天的日出了。夜色正浓，皓月当空，月光倾城。我没有华服，不会武功，不能翻墙越城飞檐走壁的锦衣夜行，但对黑夜的敬畏之心却也逼得我脚步匆匆。这个点早起锻炼的老人还没出门，偶尔看见一辆私家车从你身边开过此外除了一路的虫叫和两三声蛙鸣，再无人伴你一程。还好路进，绕过高大的如鬼魅一般屹立着的戚继光像15分钟到了海边，原来这里并不寂寞。岩壁下礁石滩后或者是小树林间的沙滩上扎着一堆的小帐篷，真是惬意，可以听着涛声依旧拥月而眠。这里的海并不狂暴，细语呢喃的轻拍着沙滩，长长的浮桥从岸边一直延伸深入海的肌体，通向无边未知的黑暗，看不见的地方总是让人觉得深沉而神秘。

 

用google星空搜了一下，发现这片海滩朝着南方，估计看不到日出，于是转场，到了最高的灯塔处。很遗憾的是，这次我又和日出失之交臂了。等云层散开太阳露脸的时候，早已从暗夜星空变成东方既白了。五月的太阳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刚出海平面就亮的耀眼，让人不敢直视，温度也急速的升高。我漫无目的的再园内溜达，只钟情于大海，对那些雕塑毫无意思。不过工作人员上班后居然还对园区内清场，把那些早起逃票的给清理出去。我花半价买了张票，只为那一张门票纪念。说实话，并不觉得崇武的海岸线有多么壮美，海水还算干净，沙滩入海处有浅礁砾石，很多早起的本地妇女裹着蓝花头巾穿着阔腿裤赤脚早起赶海，拿着小铲子在礁石缝隙里埋头作业。一直听说惠安女是已勤劳闻名的，果然，我想她们应该是在挖牡蛎吧。崇武古城的南门正对着一处深入海中的岩壁，叫做海门深处，我忒喜欢这个名字，每每念及，就像看见龙女劈波斩浪，将她的情郎接回龙宫一样。我相信柳毅和龙女是存在的，他们就幸福的生活在那海门深处。崇武古城两边的海滩，东沙湾和西沙湾的海滩却都很不错，天然的海水浴场，沙质细软，绵延百里，海线交错，如果有好的光影，一定是幅极美的油画。

 

 城门

 

东城墙根下的老人 

 

关帝庙 

 

日。崇武。人。从雕塑园闲逛出来，虽然天光大亮，但才是早上7点的光景。我又不由自主的逛进了古城内。城内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特别是菜市场一带，让这个古城充满了勃勃生机。早起遛弯的以老人居多，龙王庙里有老太太在吊嗓子，很多人家门口都会坐着一个老人一边慢慢的刨着手里的早饭，一边打量来往的行人，偶尔会和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东门口的墙根下有一个戏台，此时正有一群老头子围坐着唠嗑晒太阳。在菜市路口也看到两位满头银发的阿婆很亲热的抱在一起招呼着，满脸堆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一开始奇怪，这个城这么小，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一面用得着这么热情吗？却不曾想到，对于老人并不是这样。你若是同一个老年人一起呆一段足够长的日子，一定能感受到他们身体机能每日一点的衰退，就像我妈对我转述奶奶的情况一样。这是一件让人不得不察觉的难过却无奈的事情，这种无力感最终还是归结于我们对时间的无力。生命在流逝，岁月是个贼，偷走一切，昔日的容颜和健康。所以即使那么个小城，那两位老人也许却已是大半个月不见。好久不见，也许就再也无法见。生命的告别不总是那么从容而面面俱到，有时候就在一夕之间静默的消逝了。我们都是排着队走向死亡的，不用着急。老了以后也许并不惧死亡，但却害怕孤独。这么个小城，就我走过这趟，就看见有2、3家在办白丧，门口挂着大大的白灯笼。人生自是古来稀，所以东城门楼子下那帮老家伙每日的聚会应该或许已经演变成生活中很重要的例行检查，若是哪一天空了一个位置少了个伙计，也逐渐变得得坦然面对的事情。所以那俩老太太再一次看见彼此康健的出现在身边的时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让人安心的事情。崇武的惠安女子并不像宣传单上的那种打扮，他们穿着朴素，只是在盘发上很是讲究。在老的老人，头发也会盘的一丝不苟，梳成髻綄在脑后，还一定要插上金银的头饰。这真是做女人做到了一种极致，即使头发全白牙齿掉光，也要好好宠爱自己，认真收拾的纤尘不染，绝不放弃追求美的权力。

 

从黄昏到日落，从日出到天明，我就这样一次次的中邪似的在古城内游弋着，半夜里像极了孤魂野鬼，白天烈日下却终无所遁形。所到之处，都没有游人，好像这个古城就我这一个外部闯入者，自家门口的老人总爱拿奇怪的眼光打量我拿相机的手甚为避讳的躲避我的镜头，一群少年结伴经过时则坏坏的一边吹着口哨拉长声音怪腔怪调的说着hello,how r u，beautiful girl，一边绝尘而去。这都是古城生动而可爱的表情，即使没有记录在我的镜头中，也早已记录在我的脑海里了。希望这个在时代记忆中逐渐淡化的历史古城能继续在地图上消失下去，继续它原本的生命轨迹，生生不息，不要被我等不经意的入侵者打扰和改变。

 

 




毛时代的一个剧场，现在变成老年活动中心，前面是菜式，古城最热闹的地方

典型的古城妇女的盘头






懒猫一只





办丧事的人家


城门口卖肉的大娘

 

 早饭吃的竹筒粽

 

 
东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