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大部分人都没听过崇武这个地名。的确，它在地图上实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点，闽东南某一处犄角旮旯的最东南端靠海的一个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知道崇武这个小城的，也许是看了当年明月书里有所描述，后来看了贝贝的照片，泛着普鲁士蓝的海洋让人心醉，有机会一定要去走走看看，我当时想。
于是，五一就这样突然而又自然的出发了。只是查了地图，没做任何的攻略，一趟没有地图的旅行，越来越享受这种旅行方式，选好一个目的地，然后无目的的出发。没有既定框架的约束，所有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等着你去发现和感知，也许这才是旅行真正的本源意义。
当然，没做计划也有不好，比如很晚起床，找不到车站和误车。低估了51出游的力量，虽然九点到了车站却只买到10点40的车票，又遇见高速公路堵车，整整晚点近一个小时，11点半才出发。一路颠簸，本来以为很近的行程却也用了将近4个小时，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崇武。
从惠安县城一条康庄大道直抵崇武，因为崇武盛产石材，所以路两边很多雕塑厂。跟景德镇的街上全是瓷器做的路灯一样，崇武的街头也很有特点，路中绿化带都是石雕像。第一眼看到崇武，我失望之极。全然不见百年古镇的气场，没有古物更不见古风，只是一个现代化的镇子罢了，让人丝毫不能和它古色古香的名字联系起来。一开始走错路，走到一个度假村的后面，发现是一个人头攒动的海滩，跟阳江海边无异，于是赶紧撤离。按照本地人的指点，好容易找到崇武古城的大门，发现更是人山人海，开着大巴的坐着小车的，学生团队的，举家出游的，好不热闹。大门两侧全都是卖鱼卷的店面，商业化严重，闻着就是一股夫子庙的味道。而且当时是下午4、5点的光景，乌泱乌泱的人从崇武城中出来，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差一点就直接坐上大巴回去了。
好不容易拿出既来之则安之的一套说辞说服自己，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收拾妥当，再次出门勘查，决定放弃之前的主路，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或许有意外收获。于是逆向而行，走过两条没人的街道，终于看到了一段石头砌成的城墙，再往前走两三步，竟然看见一洞小小的城门。那一刻突然时空倒转，不知怎的就想起《桃花源记》里的那个武陵渔人发现的那个小洞来了。我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真的害怕走进这个城门会交错时空，跨入到一个“男女衣者，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世界来。定神心头默念数秒，看见从门口进出的人还都是常人之样，不见宽袍大袖的风骨人士，于是才放下心来，走了进去。不过进了古城的那一瞬间，确实有一种浮华背后尘埃落定的感觉，城外浮躁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下子被围墙屏蔽隔挡开来，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虽然城里的建筑并不古老，石板小巷在各色小楼之前弯曲延伸，时不时有城中百姓与你擦肩而过，但那些住户门前的花朵，清脆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划破静空的摩的鸣笛声伴着落日余晖斜洒在庵堂宗祠的瓦楞上，却也别是一种风情。虽然比不了世外桃源，但也算是一座消失在这个嘈杂的新兴旅游城市版图上的看不见的城池，就像卡尔维诺的小说里描述的那样。
我没在古城里四处乱走，500米处又折返回来，生怕怯生的我冒昧叨扰了这个小城原本平静的呼吸，毕竟我是一个如此突兀的不知起点亦不知终点没有目标的外来闯入者。为了避免唐突，我决定从那个小门边上野草丛生的石梯拾级而上，先沿着那段荒芜的古城墙走一走。这真是一个相当边缘化的决定。城墙虽然保存还算完好，算不得断壁残垣，但也绝对是荒烟蔓草了，三人宽的土路上被及膝深的杂草占满了地儿，看来是人迹罕至。虽然是春夏之交，油绿的野草都疯了似地充满生机的狂长着，但配合着这古城斜阳却仍然挡不住那一抹颓废和萧瑟。那是一种看透千古的落寞和苍凉。草木荣枯，日升月落，城头变幻大王旗，也还是唯有寂寞不变。走在城墙上，我似乎看到了远远的城门上站着《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和紫霞，听见他们指着城楼下远去的猴子说：他好像一只狗啊…...又好像他们指点的就是我…..走在这历史和当下的交汇时空错乱的犄角旮旯上，我觉得我也被边缘化了，墙外是喧嚣的现代都市，墙内是宁静的百年古宅；左手是人文历史的璀璨年华，右手是自然美景的临海听涛.
古城墙是周正的四方形，包围着崇武古城一圈，有东南西北四道双城门，城内石头砌的房子星罗棋布，期间还散落着多处的祠堂宗庙庵堂等。崇武古城的历史应该可以追溯到戚继光抗倭的年代或者更早，这个本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城池因为倭寇的滋衅而不得不高筑城墙备战御敌，并起了一个顾名思义的尚武名字。如今硝烟散尽，即使城墙上仍然插着招揽游客的戚家军的旗帜，你也很难把这个宁静安详的小城和它的历史联系起来，就算有，恐怕也只是“铁马冰河入梦来”罢了。走在古城墙上，就像走在崇武人家的后院里，可以一览无余的把这个小城看个遍。家家户户后院养的鸡鸭，草坡上放羊的黑山羊，还有屋顶晾晒的被单被迎风吹成了旗帜，似乎你只要一抬脚就可以跨进他们的生活去。城墙的外围就是海边，据说崇武的海岸线在《中国国家地理》的最美海岸线竞选中排名第九，不过现在被人工开发成了一座雕塑公园，个人觉得相当没有意思，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小红帽们从城墙下匆匆而过，那份热闹不是我想凑的。我从西门一直穿过南门的关帝庙走到了东门的土地庙，抚摸了崇武坚挺的石壁脊梁，也感受了这外刚内柔的紧贴着古城肌肤的优美环城曲线，眼睛还随着脚步的移走对城外的海岸线做了一场视觉的旅行。我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样一种路径，在历史与现实，真实与幻想之间沿着最边缘的路径比对着在本空中前行，于生活的虚无他方之处，历史的乌合硝烟之中，用我的双手一点点把这古城最真实的面貌给刨出了土。从东门下得城楼，看见城门楼子旁有一石碑铭文，大意说的是当年央视一期走进崇武的节目就是在这个门楼上做现场直播的，城外是潮汐涌动变化莫测的沉静深海，城内是繁衍延续血脉相承的世代居民，潮涨潮落生生死死，生命延续，生息不止，生活不止。那一刻，我似乎触碰到了这个古城最有力最结实最沉稳的心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李叔同《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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