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狀態不好,看了電影看到一半,忽然覺得那是個很有趣的片子,應該留著和家人一起看。 看書好象狀態不成,不如信手寫點東西。
自從Gmail開通Buzz以來,我經常在buzz上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管有人看沒人看──Follow我的人大多也是IT民工,想必看我天天癡人說夢般的囈語,是一種痛苦吧(我就因為受不了一個朋友天天發《紅樓夢》的東西,把他block掉了)。 buzz是個挺適合扯淡的地方,還不怕被censor,所以什麼話都可以說;我本來想在blog上留一份『本周buzz』之類的備份,但去取之間又是一樣痛苦,罷了。
2010年的下半年,讀書狀態還不錯。 可惜經濟上總是量入為出,書是買不了多少了──淮南子說:「春女思,秋士悲。」這話是頗有道理的,但是我作為「士」,每年秋風起、一直到新春的日子裡,悲秋的情緒,卻總不如購書的欲望之強烈。
一、 點校本與校勘
上周五周六兩天,因為《韓非子集解簡端記》已經算初次整理出來了,《文子疏義》又因內容太多懶得動手,所以就翻翻其他幾種子書:呂氏春秋,墨子,等等。 翻開《墨子閒詁》就讀了兩天。 此書是用民國涵芬樓影印的《定本墨子閒詁》點校整理的,正好去年買了兩種涵芬樓的墨子,一種便是這個《定本閒詁》,另一種是「四部叢刊」裡的明嘉靖刻本。 所以看書時遇到有疑問的地方就核對這二種線裝書。
精讀狀態下,兩天的時間只讀到《當染第三》。 遇到兩處嚴重的、不須什麼學問就能看出問題的「手民之誤」:
P10《脩身》:「本不固者未必幾。」 這個「未」字,顯然是「末」字之誤,而且一定不是點校者的錯:他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覆《定本墨子閒詁》,正是「末」字。
同一葉,《閒詁》引畢沅說:「《詩》云:秏斁下士。」 這句詩有點奇怪,我沒有印象,打開Google,用半角雙引號精確搜索,得到的結果全都是《墨子閒詁》,這顯然是有問題的。 再翻開涵芬樓本《閒詁》,赫然是「秏斁下土」,《詩·大雅·雲漢》同。 ──那麼,當每一個讀《閒詁》的人都捧著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的《墨子閒詁》的時候,這意味著什麼? 想一想便覺得可怕:現代人已經無法認真讀書了,因為「認真」的書本身還不存在。
這又讓我想起,前陣子用《續古逸叢書》裡的《南華真經》校《校詮》,其《逍遙遊》有一句:「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我腦子裡也有這句,卻作「吾是以狂而不信也」。 于是就翻開《集解》和《集釋》──必定從二者之一而來──果然,《集解》就錯了。
打開Google,精確搜索「吾是以狂而不信也」,Google告訴我:找到约 6,110 条结果!
二、 《說文解字注》和小學
段注以前斷斷續續翻過好多次了,但一直就沒有認真通讀過。 這次大約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精讀,當時下決心要通讀──兩個月過去了,發現這個所謂的「決心」,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小學本身如此美好,足以以其魅力本身,吸引我來研究。 段注向來有兩種評價,一種說他卓識,一種說他武斷。 《說文》本身並無太好的善本,流傳下來的幾個宋本,也都是被徐氏兄弟改過的。 如「從甲乙」和「從甲從已」之類,倘若不大力刪改,就斷無可能總結出如許多的精審通例。 所以雖然在校勘上我一向是持重的,但對段注不能間焉。
上海古籍影印經韻樓刻本段注,是我收藏的所有影印書裡質量最高的:每個字都很清晰。 也有缺點,例如縮印之後幾乎無法圈點、做筆記。 如十五篇段注云「指事不可以會意淆」,這「以」字,我便懷疑是「與」字之訛,費好大力氣才能夠在書上標記出來。 我讀段注,有一優勢,那就是從平時讀古書的經驗而來的一些小學的印象,頗能與《說文》及段注相印證(舉例來說,已經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了:非要把「日者」改成「昔者」才認為能讀通順);亦有一劣勢,那就是經書讀得太少,而《說文》和段注引證最多的恰恰便是經書。 所以閱讀之時,常以上海書店縮印四部叢刊《十三經》置于案頭,時時翻檢。 初讀之時,覺得如果有人能把一些段注裡的知識整理出來就好了,例如段玉裁常常提到「大鄭」、「先鄭」,這是鄭眾(鄭司農);經常說「依《篇》、《韻》補」之類,《篇》自然是《玉篇》,但《韻》到底是《廣韻》、《集韻》還是《韻會》? 在學校的時候,忘記是在哪本書裡看過,汪榮寶曾經想為段注做《疏證》,請人列出需要的書目,結果是,那個書目太長了,搜求不易,因此作罷。 現在想,如果真有這麼一部《段注疏證》,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買了一本巴蜀書社出版的《說文段注研究》,沒看;倒是王筠的《說文釋例》,因為對段注之「總結許書條例」方面又有所總結,而且書本身也精彩,所以時時翻看。 在精讀的狀態下,通讀並融會貫通段注一定會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我忽如進入一個勝義紛綸的世界,相信自己是能做到這一點的。
三、 買了一本《中國音韻學研究》
買書之前,在buzz上發過一貼,轉過來:
段玉裁貌似谦虚,实则对自己的学问无比自负。 这事也可以从他与顾千里的吵架中看出来。 古音分成17部,是他开始做的,师弟王念孙也做出来这个结果,但是段玉裁发表在先,就不声称自己有发明权了。
段氏析古音为17部,质诸其师戴震。 戴震起初不能同意,过了几年后,忽然说:是可以千古矣。
段氏78岁的时候,30几岁的江有诰给他写信,想当弟子。 段氏在回信中谦辞,并请教说:今足下之书,其次第不知别有见乎?抑同于五家(顾炎武,江永,戴震,段玉裁,孔广森)之一乎?能确知所以支、脂、之分为三之本源乎?何以陈、隋以前支韵必独用,千万中不一误乎?足下沉研好学,当必能窥其机倪。 仆老耄,倘得闻此而死,岂非大幸也!
江有诰以30几岁的年龄,又做到了独立研究出分为17部的成就。 段玉裁将死之年,虽然知道三韵当分开,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弄明白为何应该分开,因此虚心请教这位欲执弟子礼的晚辈: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倘若我能听到这说法而死,该是多么幸运。
@xxx : 是不是有这么个传说,希尔伯特临死的时候,说他要问上帝一个问题:黎曼猜想应该如何解决?
09年孩子生病,在儿童医院排队的时候,看经韵楼集。 于此一节,惊心动魄。
段玉裁81岁时去世。 王念孙71岁,听到这个消息,就哭,说:若膺死,天下遂无读书人矣!
补:江有诰也不明白原因,也是到死也没弄明白。 瑞典汉学家高本汉著有《中国音韵学研究》一书,发表在20世纪初。 据说,这个问题是被他解决掉的。
刚网购了《中国音韵学研究》一书,希望能看懂一些东西。
高本汉在山西住过几年,妻子是中国人。 今天的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里有一位叫作马悦然的汉学家,是他的学生。
這本書已經在書櫃裡躺著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看懂它。
四、 昨日忽然想起幾句詩
陶淵明《乞食》詩:「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韓才。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 這是一種溫情的感恩; 而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詩:「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這是一種負氣的悲憤。
龔自珍詠陶淵明詩:「陶潛磊落性情溫,冥報因他一飯恩。頗覺少陵詩吻薄,但言『朝扣富兒門』。」 但也許,淵明與少陵,所遇到的主人,有著全然不同的態度呢?我想,作為封疆大吏公子的定庵先生,雖然也頗遭際坎坷,卻未必不懂得這道理罷。
因著龔自珍詠陶淵明的三首詩,想起了梁啟超詠陸放翁的四首(我只能記得其中二首),其中之一曰:「辜負胸中十萬兵,百無聊賴以詩鳴。誰憐愛國千行淚?說到胡塵意不平。」 粱任公的詩我評價不高,尤其是他年輕時寫的; 獨獨對這一首,認為是學龔自珍到了完全可以相頡頏的水平。 劉光第有一首意境相似的《夢中》詩,是我曾經在本blog上說過的,猶記一次在自習室裡小憩,驚醒時夢猶在眼的感覺,那恰恰是劉光第寫過的「五色花期猶照眼,一燈紅穗正垂頭」的情形,由于那個情景,我一直無法忘記這一首。
──寫完上面這些,忽然想起,雖然我喜歡劉光第,但所收的中華書局《劉光第集》是簡體字的,于是到kongfz去搜了下『介白』二字。 相關的的結果只有一個,民國商務印書館《介白堂詩集》線裝一冊,賣¥1500。 一聲嘆息,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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