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绝收、矿难、洪水横行，城口农民吃什么

在小时侯我就听长辈说过在秦岭大巴山南麓的城口县是重庆最穷的贫困县，这个县也是我在重庆十几年职业生涯里唯一出差没有到过的县（交通不便，要先到四川的万源，然后才转回重庆）。没想到这次7月11日到城口恰好碰上几十年一遇的大洪水！据统计，这次山洪暴发造成数万人口和数万亩玉米地受灾，几乎每条公路都出现塌方，有些主干道的大桥被冲毁，大量的房间倒塌。虽然暴雨比往年大，洪水也比往年大，但由于1995年那次洪水后政府对一些河边的房屋进行搬迁和加固，所以这次人员伤亡情况要小于1995年。但是这次洪灾爆发出现在上半年土豆绝收之后，叠加这次的玉米受灾，必然导致城口农民下半年出现大面积的贫困现象，甚至有可能出现粮食危机。

  7月11日早上6点就顶着暴雨到车站等待万源到城口的客车，我几次都想坐出租车去，但为了安全还是听从了车站人员的建议，一直等到中午才出发。前面一个车和我们相距几百米，时间间隔不到1分钟。前车刚刚通过，就发生了塌方，于是我们赶紧下车，男的都去推石头，女的抬头看山上石头是否继续滑落，并及时通知我们撤退。一番努力后终于继续前进。

 

    从遇到的第一处塌方之后前行了几十分钟遇到到前车。原来他们也遇到了第二次塌方，但石头太大，后来动用钢棍等工具才疏通道路，而正在这时我们听到河对面发出轰隆声，原来河对面的山石正在滚落，真刺激！

   经过两处塌方之后，我们的车继续前进，路上山洪爆发，经常把路面淹没，山上的水很大，但却很清澈，可能是植被保护很好，还有可能是山上的泥土本来就很少。在河里不时看到各种木料和一些农作物，显然是上游的房屋被冲垮后漂流下来的。沿途有许多当地人用长绳和竹竿打捞漂浮的木料，数量还相当多。看到奔腾的山洪，要是不小心掉到里面哪里还逃得出来？但人们为了一点利益往往挺而走险！

     

    路上虽然危机四伏，但几经转折总算到了香溪村的山脚下，见到了王浩力同学。王浩力的爷爷铁矿打工时负伤，后来又在山西煤矿再次重伤，妹妹因经济困难4岁多也没上幼儿园。爸爸体力不好，不能从事重活，但为了家人能吃饱饭，今年在山西煤矿去了三趟，遇到停窑后只好回来。他的家住在香溪村，以前村子里有五六户人家，但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响应政府的高山移民政策（到山下买房后补贴几千元）搬到了山下，但他家确实太穷，买不起房，所以整个香溪村就剩他一家了。本计划到他家去住一宿的，但到了山脚下，看到平时干枯的香溪涨起了大水，我们只能隔着河沟远远地看到山顶上他们村子里有几间木头板房。看起来虽然近，但平时也要走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山洪爆发，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人也上不去，估计三天都回不了家，他们父子三人也只有到外婆家去住。下午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了解到王浩力今年6岁，9月份准备到罗江小学读一年级，他对妹妹特别关心，不断给妹妹夹肉。神情中表现出大哥的责任心。一个人今后是否有成就并不取决于智商的高低，而在于是否有情商，我相信王浩力今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他家还并不是最穷的，至少每顿饭都是大米，但我还是资助了1千元。从香溪村继续往南走，在更高的九重山上还有人连大米都吃不起，几个月都是吃洋芋和包谷。九重山最高海拔2471米，最低海拔705米,典型的原始森林里经常发现熊和豹子以及金雕等野生动物，老王他们也经常到山上去挖天麻等药材，听说山上还有广阔的草场和幽深的峡谷、以及众多的溶洞等。在7月11日那天正好有十几个重庆人准备到九重山去旅游，结果被洪水档住了去路，九重山上已经有一家人在上面开了一家饭店。在山下的庙坝镇还有33军的旧址。常言道，靠山吃山，生活在这么好的旅游景点里却连大米都吃不上，确实让人感叹！目前政府正在修建到庙坝镇的高速公路，估计三四年以后路好走了，旅游的人多了，这里的经济就会好起来的。

  

   城口地处大巴山深处，许多河流都从这里发源，山势陡峭，四处都是原始森林，但平地和土壤却很少，所以小麦和水稻几乎没办法种植。当地农民祖祖辈辈都是靠土豆和玉米作为主食，要想吃大米和面粉就必须拿钱去买。从山上背100斤土豆或玉米走十几公里山路才能换回50斤大米，这个代价确实太大了。上半年，整个城口地区大面积出现了土豆绝收的情况，大多数农民的种子钱和肥料钱全部泡汤，就靠往年的积蓄度日了。恰好在玉米扬花的时候又遇到暴雨和山洪。土豆没有了，玉米又减产，下半年城口农民吃什么啊？我在几个县里都听到说今年土豆绝收的事情，我的心情和他们一样难过。  当地政府补贴的退耕还林款也只能换几个月的大米，但一年有12个月啊，所以，为了让家里人吃上大米就必须出去打工。

    城口人不怕苦不怕累，但穷怕了，所以外出打工的时候很少有人会选择当“山城棒棒军”和餐厅服务员，因为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拿钱回家，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话要做好多年都不能衣锦还乡。大多数打工的男人都去了煤矿金矿和砖窑，总想冒着生命危险干两年就回家。这种冒险的心态是城口地区打工男人最普遍的想法！殊不知，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在煤矿金矿和砖窑里干不了两年就会遭遇矿难事故以及矽肺病。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家庭为这种冒险的赌博行为付出承重的代价，不仅拖累了父母和妻子，连孩子的未来也被搭上了。几乎每个村都会遇到矿难事故的受害者，这个数量简直大到无法接受的程度！  再过几年城口高速公路修好后旅游事业肯定会大发展的，现在到重庆当几年餐厅服务员，顺便学会炒菜之后再回到城口开个农家乐之类的，今后必定能赚钱。如果为了眼前利益而去挖矿的结果就是害了三代人。

   7月12日早上等待发往双河乡的客车时听街坊谈到村里的困难户，就去走访了陈同学一家。他们家以前是在海拔1500多米的高山上，后来父亲到河南、新疆、海南等地的煤窑挖媒，赚了钱之后“高山移民”到了镇上，政府还补贴了五六千元，成为镇上人人羡慕的富裕人家。2007年之后父母都到甘肃玉门金矿打工，结果父亲头部受伤，瘫痪在轮椅上，幺爸也受伤瘫痪。矿山老板医治花费六十多万，一次性了结12万。对于一个健康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资金啊，可以够几个家族一辈子的生活开支了，可是对这个残废的病人来说就远远不够了。一场矿难事故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身体残废了，赔款只能解决当前的困难，而人的生命还有几十年，今后该怎么办？陈同学的大哥接受不了家庭的巨变，初三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民政局免费帮助他到财务学校进行技能培训，但为了节省生活费用，还是没完成学业就外出打工了。陈同学今年15岁，读庙坝中学初二，在我的劝解下，他保证不受环境影响，一定好好学习。

 

甘同学刚刚上双河乡小学一年级，家里距离学校两公里，今年5月从公路摔下6米，头部重创，脑髓溢出。后来借债四千多到重庆医治，本来一个植物人出现奇迹，已经能说话了。但右手和右脚受伤严重留下残疾。一年级，对大多数小孩子来说都是刚刚开始，但我真担心这个小男孩从此离开课堂和其他小朋友。我和他的班主任约定，等身体恢复后一定要让他上学。在我资助了一千元之后，甘同学的爸爸让我帮他找个工作，他会开挖掘机和装载机，如果有哪位网友需要招聘这个工种的话可以顺便给一个机会。

 

喻同学今年10岁，家住余坪村，爷爷5年前因风湿瘫痪，家里农活全靠奶奶，但今年土豆绝收加上两个男人都瘫痪的打击，庄稼也开始荒废了。本来计划找钱后把木料架子房重新盖成瓦房的，但是8个月前煤窑塌方，从此瘫痪在床。喻同学每周都要来照料父亲，而且不怕脏不怕累，倒尿盆、洗脸、擦屁股、换被褥、推爸爸出去散心....平时在家里也除了扫地洗碗之外还要照看妹妹。班上成绩也很好。大多数小孩子遇到父亲瘫痪后都变得内向和失落，但喻同学表现出非常坚强和乐观，于是我把1千元钱给到他手里的时候叮嘱他：无论家长如何不幸都要坚持把书读下去，将来有了知识才能赚更多的钱来孝敬父母。

 

  

张同学的母亲年轻时右手骨折无钱医治而留下残疾，父亲给人建房时腿被摔断也成为残疾人，家庭负担相当沉重。今年初中毕业，成绩特别优异，但为了减少家庭的负担主动放弃了报考重点中学的机会。她很担心自己会和其他同学一样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于是我资助了1千元作为她高一的学费。之后，当地的高中老师也知道了她的具体困难，主动减免了她的学费，还承诺成绩好可以获得助学金。当她给我电话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我高兴极了。这是一个活泼开朗、懂得感恩的女孩。

 

肖同学的今年小学刚毕业，弟弟读学前班，爸爸在鸡鸣乡东升煤业里挖煤时出了事，在医院大半年了，基本确定是终生瘫痪。7月11日的洪水不仅把鸡鸣乡的道路全部冲毁，大桥冲跨，而且把煤矿的厂房也淹了。煤矿老板提出先给两三万，剩下的赔款今后恢复生产后再给。哎，钱没到手以前，肖家人这大半年里真是操透了心。他们家也是在高山上，以前是三间土墙茅草屋，后来大队干部看到实在太糟糕就补贴了2000元把其中一间盖成了石木结构的瓦房。我向肖伟的班主任了解情况，发现在他父亲出事之后由于没有父母管教，成绩下降很快，以前聪明灵活的性格也变得内向了，这让人很担忧。这两年学费全免，减轻了不少负担，但是其他的费用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学生中午自带大米，学校每顿饭收取5毛的蒸饭费和5毛钱的菜钱，每月也就是30元的菜钱另外杂费每半年50元，住宿费每半年30元，资料费每半年30元，进入初中之后杂费会增加到每半年200元。对于一个健康家庭来说，只要父母有一个外出打工，这些学费还是能解决的，但是对一个男人瘫痪的家庭来说，确实很艰难！

                  

 

 

   老八路袁定九不清楚自己今年究竟有九十几岁了，他只记得自己当兵时院子里的小孩子现在都八十多岁了。在1942年参加了八路军，之后属于二野，随刘伯承的队伍转战大别山和湖北，打了3年日本鬼子。之后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辽宁、徐宁、淮化战役，解放后到昆明缴匪两年，接着打完抗美援朝之后回城口高燕乡当农民，现在每月补助只有几百块钱。老人家虽然医药费全报，但是他的身体棒得很，从来不生病，还把胸膛露出来让我参观他的伤疤。让人佩服的是，老人胸膛和腹部虽然满是伤疤，但身体硬朗得很，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老一辈革命军人的骨气！

   最近几年，在袁定九家的附近地下发现了大型锰矿，于是锰矿公司给他补偿了七八千块钱修了一套房子，一亩土地补偿一万元后他们家从此失去土地，周围都是矿山，根本无法种粮食。之后袁定九的儿子懂得了识别锰矿的方法，就靠在废矿渣里拣矿为生。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发现了宝藏，但最后受益的只是矿山公司，这也是城口贫富差距的根源之一。后来，袁定久的儿子头部受伤，至今不能说话，瘫痪在轮椅上，一家人的生活从此失去了来源。孙子刚刚小学毕业，9月份读高燕一校。这孩子的精神状态让人很担忧，感觉特别懦弱和无助。小袁同学的姐姐袁玲今年17岁，因为家里穷小学毕业后就没读书了，至今仍在家里喂猪，我真担心小袁同学和他姐姐一样过早地离开校园和同学。当我把1千元送到袁老手里的时候，九十多岁的袁老和不会说话的儿子都流泪了，我确实没想到这么一点资助会让他们如此感动！老一辈革命战士在60多年前浴血奋战才换来了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我只是表达作为和平的受益者以及一个晚辈对老八路的崇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