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山花含笑

山花含笑

 

天渐渐黑了，女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散落的药材。残阳抹红了峭壁上一颗娇嫩的花草，这种名贵的草药难能碰到，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但忘记了山下会有谷。她不后悔，药材还在，血在汩汩地流淌。头有些晕了，铁锈的腥味涌了上来，接着鲜血大口大口喷出。她想躺下来歇歇，自从记事起就没有歇过，这次可以好好歇歇了。恍惚中有了脚步走动的声音，她极力张开眼睛，眼皮却无比沉重。脚步远了，她感到身子飘了起来，眼前晃动着女儿的身影，一定不能让女儿知道，那样她会受不了的，也毁了她一生。想到女儿无人照料，考上大学没钱读书，她心如刀割。
天渐渐暗了下来，娘该走在山间回家的羊肠小道上。那里有一座座巍巍的高山，山下就是她的家，走出山寨是她的梦想，也是娘的梦想，娘说山外有高楼有大海。许是高考压力所至，叶荷想娘了，试着老师教的种种静心方法，却难以奏效。她还是走下了楼，跑向对面电话亭。叶荷与大伯家有约定，第一次拨通响三下就挂下，宿舍号码大伯大娘是知道的，几分钟后三百米外的叶荷娘就来听电话。电话响过三下，叶荷把电话挂了。五分钟后，再次拨通电话，是大娘接的。叶荷问：我娘呢？大娘说你娘在山上采药还没有回来，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高考吧。叶荷虽没有听到娘的声音，知道娘好心就定了。
叶荷成绩本就好，这次又发挥超常，几科考试都很顺畅。还剩下最后一科，叶荷心在飞，她想家了，快快考完就可以见娘了。叶荷知道寡娘的心愿，考上大学在是娘儿俩多年期盼，虽然晓得考上大学面临筹集学费的困境，但她还是努力考好，算是给娘最好的礼物。
总算考完了，阳光特别烈，叶荷挥汗如雨，心情却无比愉悦。整理齐书籍，收拾好行李，走到校门口等娘。娘说过，考完那天来校帮拿东西，顺便来城把采摘的药材卖了。不多久，大伯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帮助叶荷拎拿东西。叶荷留意到大伯眼神飘忽不定，像躲闪着什么。叶荷问三叔娘怎么没有来。大伯说回去吧。
走到村口，乡亲眼神有些慌乱。叶荷心怦怦地跳，不断问大伯。大伯眼眶有泪盈着，不断催促着快走。叶荷推开院门时，院内挤满了乡亲，烧纸的痕迹还在。叶荷猛地撞开大门，看到了桌前娘披着黑纱的相片，叶荷懵了。久久站在那儿没有反应。婶婶让叶荷哭出来，说哭出来好受些。叶荷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是木木地站着，目光呆滞。
叶荷推走院内人，一人木木地坐在小凳上，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大伙轮流敲门，院内一片寂静。在大家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时，村长来了。村长说：妮子，知道你心理难受，可是你娘也不想走啊！她一直盼着你考上大学走出山寨。你娘是采摘药材掉下山崖的。我们找到时她还抱着药材呢！那时她还活着，血把一大片地都浸红了。你不要怨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心中的苦，没能见娘最后一面，没有送娘上山。可是你在高考啊！为了封锁消息，寨里派人轮流站哨，叮嘱出塞的人不要说你娘死的事，好让你安心高考。你放心，山寨就是你的家，婶婶就是你的娘。
叶荷哽咽着，接着号啕大哭起来，哭会传染，带动了一大片，大家都畅快地痛哭一场，久久的久久的。门开了，大伙潮水般涌入，鸡蛋面条花生堆满桌，叶荷找到娘，找到了家。
秋天，女孩捧着大红的录取通知书久久地站在坟前，低声地诉说，娘，女儿要走出山寨，去那个有大海有高楼的城市。娘，你就放心吧！我会回来的，山寨在就有家就有娘。一阵风过，满山遍野的山花点头含笑，飘出花蕊的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