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农民不当人

农民，不知道从何年何月起在某些人的嘴里成了愚昧落后的代名词，进而成为反民主的一个借口。一提到民主就以中国的9亿农民为例，来说明中国人口的总体素质如何之低，一旦民主就会天下大乱。其中最有“杀伤力”的借口之一是农民喜欢超生，让他们当家做主了大家一投票，说不要计划生育了，大家可劲儿的生吧，不用 3、50年国家就不堪重负了。

　　这种说法似乎很有道理，文化素质低，超生，犯罪率高等等负面词语似乎都和农民有联系，这为一些人找到了替农民做主的天然理由——计划生育想现在这么强制还搞不好呢，真给了那些“*民”当家做主的权利还不天下大乱了？

　　把一切罪过推到没有话语权的农民身上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以轻松地为维护既得利益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这样的借口是禁不起推敲的。

　　超生害国害民，这道理很容易讲通，但是，如果考虑到中国的具体情况，我们没有任何资格责怪农民超生。农民超生为什么？文化水平低，封建思想严重，观念落后，这是某些人的答案。且不说文化低，封建思想严重，观念落后有多少是因为政府没有尽到教育的义务，我们就说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农民，你就真的不超生吗？

　　假如俺是一个农民，俺没有退休金，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疗保险，俺将来老了怎么办？俺只能指望孩子。俺穷，供不起孩子上大学，甚至连孩子上中学都供不起，那么俺的孩子肯定没什么文化。没文化怎么办？只能干些报酬低的体力劳动，那么，俺当然是希望生男孩了，男人不但是田里的主要劳动力，而且可以去干些城里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譬如当个搬运工啊，矿工啊什么的都行，女孩子就不行了。

　　而且，俺养一个儿子还不保险。前面说了，俺的孩子没文化，俺又没钱，不能打点孩子当兵，那孩子只好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了。挖煤怎么样？每个月几百块钱，累死累活的还要冒生命危险，美国每百万吨煤死亡0.03人，印度0.5人，俄罗斯0.65人，中国7人以上，是别国的10~200倍。哪天俺儿子真被埋到井底下，难道俺就*那万八千的赔偿过日子？就算不被埋在地下，说不定哪天得了尘肺病，回家等死，那比埋在地下还惨。那么去工厂好不好？没有休息日不说，还经常拿不到工钱。拿不到工钱还是次要的，劳动保护也不足啊。譬如“中国五金城”永康市上万台冲压设备没有安装防护装置，每年有近千名工人的手指和手被机器扎断，成为“断手之城”。哪天俺儿子手断了，养不了俺的老，还要俺养他的老，这我可就亏大发了。就算他找到一份安全点的工作，譬如在餐馆做个跑堂的，也难免哪天被宝马撞了，被警察揍了，要是他再不经撞，不抗打，一命呜呼了，俺这后半辈子一样无依无*啊。

　　所以俺还是尽可能地多生，多生一个就多一层保险啊。如果俺还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重复俺的生活，俺更要多生了，现在学费那么贵，俺一个人是供不起大学生的，只能等老大、老二、老三长大了去打工，先供老四、老五、老六上个中专、技校什么的，老四、老五、老六毕业工作了再和老大、老二、老三一起供老七、老八上大学。

　　虽然现在查得也挺严的，但是孩子生出来你总不能杀了他吧？不就是罚款吗？要钱没有，要命这有好几条。如果能多生几个男孩，忍上二、三十年，孩儿都大了，能抄家伙干架了，咱在村儿里也就硬气了，别人欺负俺的时候多少会有点顾忌。要是运气好，鸡窝里飞出金凤凰，能供出个大学生，那这辈子就算有盼头了。什么？你说俺这是不爱国。俺去爱国，谁来爱俺啊？爱国，国家能养俺的老吗？

　　没人为俺们农民说话，没人能建立保障俺们利益，俺们想团结起来自己为自己说话吧，还有人说俺们素质低，不让俺们有民主，不让俺们组织起来。俺其实心里清楚，真正能保护俺们农民的只有俺们自己，不给俺们争取权利力量，指望别人帮俺们摆脱受欺压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俺们又没保障又没权力，多生几个娃还要骂俺们，这是什么事道啊？俺觉悟低，俺就指望再苦再累能踏踏实实过完这辈子，俺的要求不高吧？

　　其实，简单的模拟一下我们就可以发现，由于缺乏博弈能力，底层人民就像食物链底端的生物一样成为鱼肉的对象。和几乎地球上所有的处于食物链底端的生物一样，底层人民以超强的生育能力来抵抗无法抗拒的剥夺。当人的生命在血汗工厂，小煤窑中和钢筋水泥的丛林深处像蝼蚁一样卑微的时候，也只有人丁的兴旺能让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对未来有些许的希望。

　　如果农民发现教育好一个孩子比养10个没文化孩子还管用，并且有能力教育好孩子，那么他们自然会以优生优育代替超生，这样不但人口数量问题可以解决，人口质量问题同样可以解决。但是现在一方面学费飞涨，另一方面大学生就业形势严峻，底层人民免于匮乏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由于不民主造成的底层人民博弈能力的缺乏导致财富日益向权贵阶层集中，这一切都让超生成了一种可以原谅的错误。

　　既不给农民良好的教育，又要农民不封建，可能吗？既不给农民当家做主的权利，又让他们拿出主人翁的意识，可能吗？那些指责农民的人，把你们和农民调个个儿，你能保证比农民做得更好？农民就真的不知道超生会把国家压垮？就真的没有觉悟？为成立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城里人多还是农民多？为了理想命都豁得出去的农民就不能采取理论上利国、利民、利己的节育措施？不是不能，而是那些美妙的理论在现实中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不民主，不让农民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改变他们被压榨的命运，不让优生优育的理论和现实情况吻合，有什么理由指责农民超生？有什么理由为强制性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政绩叫好？

　　高压政策虽然对控制人口起了一定的治标作用，但是，由于底层人民被剥夺的地位没有改变，他们超生的内在动力也在增加，这使得底层人民和政府的矛盾日益尖锐。尽管我们国家有世界上最庞大的官僚体系，但是仍然在这种对抗中感受到深陷“人民战争”的彷徨与无力。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本之道是爱农民，尊重农民，帮助农民，解决农民的实际问题和后顾之忧。

　　只有民主了，让农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可以当家做主了，他们才可能发自内心的为国家考虑，以一个主人翁的姿态自觉地走优生优育的道路。农民并不傻，娃多的坏处都知道，超生完全是现实环境逼的。农民自己超生是无奈之举，他们也都知道大家都超生的坏处，说什么民主了大家一投票就不要计划生育了，如果不是恶意的污蔑就是想当然的“何不食肉糜？”式的愚蠢。

　　从今年起，我国将对农村实行计划生育的部分家庭给予奖励扶助。只有一个子女或两个女孩的农村计划生育家庭，夫妇年满60周岁以后，可以申请领取每年最低 600元的奖励扶助金。这一政策在部分地区进行试点后有望在明年推广到全国。虽然这点钱有点杯水车薪，鉴于农村普遍超生的现状，能真正领到这笔钱的农民并不多，但是这是一个伟大的转变，证明我们的政府在对待计划生育问题上已经由过去的“处罚多生”向“奖励少生”转变，政府已经意识到了只有建立了良好的利益导向机制，才能解决好“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恶性循环问题。虽然这一小步的作用非常有限，但是我们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是中国的人口问题的解决之道开始纳入正确轨道的标志。

　　当然，之后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譬如民主、教育、扶贫、农村保障机制的进一步建立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把农民当成和你我一样平等的人来看待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先决条件，千万别不把农民当人。”如果不改变那种视农民如蝼蚁的观念和做法，农民就永远会以蝼蚁的方式生存、繁衍，直到和这个不堪重负的国家同归于尽。这场关于超生的“人民战争”如果不以某种方式和解，必将导致“交战”双方的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