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中养鸡,母亲在个大箱子里铺上棉被、摆满鸡蛋,再点两盏灯,利用电热孵
化。每隔几天,就见她把一个个鸡蛋拿出来对着太阳照。我问她看什么,她说看是不
是好蛋,如果不是好蛋就淘汰。
我又问什么是好蛋呢?母亲就说好蛋是受了精的蛋。我追问,什么是受精?母亲
想了想说就是母鸡和公鸡亲热之后下的蛋。
我说没见公鸡母鸡亲热啊!
这下母亲火了,大声说:它们亲热都给你看吗?
从那以后,我就对这「亲热」有了特别的感觉。看见小鸟在飞,我会想它们也是
蛋孵出来的,公鸟母鸟一定也偷偷亲热。
上小学之后,似懂非懂,跟着同学唱「一张床,两人睡,三更半夜,四肢乱
动,五体投地,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久不久,十分钟。」没被我娘听见,倒是跟我
一起唱的对门小朋友,不幸被他老爸听到,「海扁」了一顿。
又隔一阵,还是家里的佣人老张教我「你夜里忍着不睡,偷偷看,你爹娘准干那
事。不干那事,怎么生得出你?每个人都是干出来的。」我才确定人也是非作那事不
可的。
大概因为属于禁忌,所以恁早的事,我能记到今天。只是由懵懂猜测、逐渐了
解,到亲身体验。我愈来愈觉得那事非但不神秘、不脏,还挺神圣。
可不是吗?如果男男女女、大牛大马、小猫小狗、万物众生;有一天,再也不作
那件事,过不了多久,这世上的动物就全没了。怪不得告子会说「食色性也」,不食
无以维持生命、不色无以延续生命,说得更深一层,生物们维持生命,长大成熟,就
是为了延续生命。不作「那件事」,怎么延续生命呢?
所以当我第一次去欧洲,飞机经过香港、中南半岛、印度、阿拉伯……一路往西
飞,看着下面的大地,一下绿一下黄,入夜之后则是灯火闪烁,我没想别的,却心
想:瞧!这下头多么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民族、不一样的苦难,唯一能够确定的
是,他们必定都作那件事。我又看着繁星般的灯火想,不知下面有多少人,正在做那
件事。如果每个作爱的人都亮着一盏特别颜色的小灯,此起彼落,爱的星海一定美极
了!
那件事确实美极了,记得有一位著名女作家写她初试云雨之后,感谢父母生给她
身体,使她享受到「那种欢愉」。如果顺着她的话往上想,她的父母不是也在体会那
种美的时候,有了她吗?所以说孩子是「爱的结晶」,真是再贴切不过的。
何止做那件事的感觉美,其实这世上美的东西,多半源于那件事。女孩子干嘛巧
梳妆?男孩子干嘛练肌肉?绞面纹身为了什么?舞蹈歌唱为了什么?花朵为何引
蝶?孔雀为何开屏?甚至人们艺术创作的动力,都是为了表现、为了吸引异姓,最终
则为了繁衍下一代。所以女孩搔首弄姿、对男孩摆出撩人之态,男孩子使出浑身解
数,勾起女生的情怀,也可能是一种美。
只是这些秘密的行为,如果摊在外面,就成了不雅与淫秽。但什么是「摊在外
面」?假使一对恋人做那件事,窗子没关好,被外人偷窥到了,那是不雅吗?
这使我想起以前一位美国邻居,一家人常赤裸裸地躺在院子里「晒肉」。我有一
回问他不怕人家看吗?他一瞪眼说,我在我家,这是我的自由,不是我无礼,是看的
人无礼。
如此说来,如果有人在私房之内,自己玩耍、自己表现、自己发挥情趣,还自己
拍摄作乐,这是他的私人情趣还是淫秽之举?如果有人扒着墙头门缝偷窥闺房之
乐,是行乐的人无礼,还是扒着墙头的人无礼?如果后者又是前者请来的客人,托你
登堂入室,修理东西,你居然偷盗,甚至散布,又是谁违法?
或许卫道者要说,这得看人。假使作爱的人是夫妻,可以;是情人,则不可
以,因为夫妻得到了行淫的法律许可。说这话的人当必是令人尊崇的真君子、教育
家、宗教家,也可能还有「处女情节」;假使他是男人,甚至藏着「初夜权」的观
念。只是放在今天这个世界,有几人能合乎标准?难道我们还要活回初婚之夜婆婆举
着床单出来向宾客展示的时代吗?又或我们要学那旧礼教,当女儿被人强暴,非但不
加安慰,反而拿出一根绳子和一把剪刀,要那已非完璧的女儿自我了断?
这是真礼教,还是假道学?
其实连中国少数民族都有所谓「女多淫而妇多贞」,意思是未婚的女子享有相当
的性自主权,但是只要结婚,成为妇人,就专一了。我们能因为那女子前面「多
淫」,后面就不能「多贞」了吗?
同样的道理,今天的丈夫,能因为发现妻子在婚前有其它亲密的男朋友,就把她
一脚踹出去,说那妻子不贞,是淫妇吗?
或许那踹老婆的男人会说因为他原先不知道,或他虽然早知道,但是那件事没有
「曝光」,而今「曝」在阳光下,让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为了面子,也得踹上一脚。
这时我又要问,是「她」自己要曝光吗?还是被别人害了,假使她被害,你这丈
夫再踹上一脚,与那拿剪刀绳子的人有什么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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