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小住的那十几日可算我这小半年以来饶为愉悦快意的日子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母亲给我的任务便是陪小侄子吃吃玩玩。他与蜡笔小新相仿年纪,但却调皮、好奇得多。我最怕的莫过于陪他看动物世界了,因为他会问在节目里出现的每一种动物的名字和叫声。名字倒好办,狮子大象老虎什么的告诉他便好了,学某些动物叫的话着实让我为难,所以有时候我就不耐烦地说不会,母亲大人见状就会长篇大论的说教我,什么家里人是小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啦,要尽量满足小孩子的求知欲与好奇心啦,云云尔尔。然后就以身作则,俯身去问小侄子想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小侄子双眼发亮得问道:“奶奶,乌龟怎么叫?”母亲学没学的出我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打那以后母亲就没再为类似的事情责怪过我了。家里和谐的气氛大抵如此。
房子一面靠路,其余的三面都被绿色充围着,初看此景时,我就高兴地对自己说道:你小子有福了!边说边摸着自己的肺部。的确,这里空气到底清新些,周遭也要闲静得多。在城市里走得一直都很快,在这里可以慢点了。可以放下包袱,畅游在这无尽的乡土,乡情,乡音中了。不去想学分或绩点,不去想工作或考研,不去想虚名或证书。什么都不想,只管舒心地走在不能再熟悉的乡陌上,闲看不能再熟悉的风景,跟每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路人打招呼。我知道,这里,终是我落叶归根的地方……
离家那天母亲示意我多住几日,我以返校有事推却了,当然这里面不乏谎言的成分,毕竟我晚走几日亦无大碍。然而我有我自己的考虑。其实亲情这东西很奇怪,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你方能体会它的弥足珍贵与美好,然而一旦相聚,这种感觉就会日渐淡散,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磕绊。是以我选在跟母亲发生磕绊之前离开。看似这颗久锢的思乡之心尚未在这久思的故土上‘放肆’殆尽,实则是于磕绊到来之前的完美别离。我只是不想失去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尽管一路上亦有些不舍,不过也没什么了,别离,本不就该如此吗?汽车的鸣笛撕破了破晓前的灰蒙蒙的静寂,坐在车上的我蓦地在心底滋生了淡默的悲哀与愁虑。悲哀的是与家里人的情感竟要用这长别与小聚来维系;愁虑的是以往卸下来的包袱现在又一件一件的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焦躁难耐,喘息不得……
说到坐车,我较喜欢靠近窗子的位子,如若一路上只是盯着车厢里的聒噪的电视机的话,那就亏大了,我认为。天,是阴天,一路上都是,直到了上海亦是如此。感觉头顶上总是追着片浓重的乌云,车外时雨时停,我想那下雨的地方也在还继续下着,只是我们走离了那片雨的区域。也许是因为阴天,也许是因为我戴着眼镜,车窗外的一切,我都看得格外清楚。正是农物渐熟的时节,放眼望去,田田的都是绿海碧浪,煞是悦目,外加大片大片的生态防护林,原始味十足。其实安徽稍靠南的疆域已经有很浓的江南风韵了:千顷河稻,披戴着斗笠的老农,绵延灵秀但并不高峻的小山,慵散着啃食青草的水牛,当然还有成群的被惊起的白色的水鸟。着实,如画的景啊!其实我一直都想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游于林溪而饮于岩泉,醉于苍木而老于山穴。闲访寺庵,于山山谷谷中轻聆暮鼓晨钟;轻曳竹杖,于林林木木间且听秋蝉风吟;选胜登临,于峰峰岭岭上豪览水墨丹青。有时候我真的感觉,我压根儿就不适合去拼社会。不过车到底还是疾驰着,而我也正一米一米的靠近着我暂时的目的地————上海。天,一如既往的阴着,也许在中国,想要逃离这片浓密的乌黑是不可能的了……
下午六点多,车到站了,比及我走出地铁站的时候,那阴灰着的天终于爽快地下起了雨,对的,就下吧,别你妈总憋着,我看着难受。踏上这片土地着实不易,而我的旅途在短暂的小息之后也将会在这里继续扬帆。无论如何,路还得走,未来还得憧憬,日子还得过。被生活强奸着的我,此时多想破口大叫:“爽死了!”
俄而风歇雨息,我登上宿舍楼的高层远眺,七点钟的上海,星月静默,灯火明灭,如拳亦如豆,比起适才淋洒着小雨的都市,此刻的这片天空,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虚幻。是的,上海这片诡异的天空,我向来都捉摸不透。抬头望去,仍有片片乌云在头顶的夜空里游移着,诚如鲁迅所述,‘这铁一般的黑’。然而我最终还是笑了,转身走下楼去,留下几缕刺穿那浓黑的倔强的星光鳞照在我刚刚站过的地方,就像晴空里的几道闪电,那么的昭然,那么的愚顽,又那么的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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