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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

我的朋友

分类: 信息化

2013-12-16 16:28:29

  阳光从黑夜穿过


  可恶的感冒,不知怎么来的。


  昏昏沉沉,睡了半天,醒来已近黄昏。饮食无味,头昏脑胀。热水冲洗掉一脸的滞涩,却没有带来清爽。可怕的是,此刻,我没有睡意,却不得不面对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是啊,黑夜,黑夜!


  这黑夜怎么这么多,这么长,这么困扰人呢?说起来真有点好笑,白天与黑夜总会交替,多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此刻怎么就折腾着我,成为我今夜卸不去的累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我发现,我们平时形成的一些认识,或曰道理,甚至被认为真理的东西,其实是舛误的。可是,我们却视之为道,习以为常,心安理得,自觉不自觉地充当着护道者。


  比如阳光和黑夜,究竟谁是主体,谁是客体,谁是祈使,谁是受事,谁在主宰世界,不能不说还是个问题。


  平时,我们在忙忙碌碌中,往往总是注意到白天,关心朝九晚五的内容,注意安排好自己的工作日程;关心今天是阳光明媚,还是阴雨绵绵。我们却忽略了黑夜。甚至在谈到“一天”的概念时,我们的思维定势里,也往往只想到白天——白天在哪里,遇到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有什么值得高兴或者郁闷的。长此以往,我们的认识世界发生了可怕的偏离,总以为,白天和阳光是常态,是必然的,重要的,永恒的,不可或缺的。而黑夜则是偶然的,暂时的,可有可无的,是忙碌中的一个小憩,是烦恼中的一个美梦。总之,黑夜不过是穿过阳光的一个影子。


  其实不然。就说眼前吧,说我自己。


  我今天下午1点入睡,6点醒来。其间,眼睛关闭了大门,把阳光拒之于门外,白天与我无关。紧接着的黑夜,将持续到明早8点。也就是说,在一天24小时中,我有19个小时在黑夜中度过,只有5个小时,生活在阳光下的白昼里。对我病中的今天而言,阳光不过是一位匆匆过客,或一个穿过黑夜的影子。


  也许,我病中的今天,没有普遍意义。那就让我们带着常识和理性,走进普遍,走进阳光背后的隐密。


  且不说创世之说。按照《圣经.创世纪》,世界在阳光出现前的黑夜与混沌,远远长过阳光存在的时日。自从受蛇的蛊惑,偷食禁果开始,打入凡间的人,就带上了原罪的烙印。人生就是一段漫漫长夜,我们为赎罪而来,罪清而往;而死亡,不过是“一道亮光照亮了生命的暗夜……”也不说《神曲》之讖。在但丁设定的人生三态中,所谓天堂,只不过是个美妙的传说,难以企及;且须经过炼狱的百般磨难,再跨过净界山,方可进入。且这不是必然和全部,只是个无法佐证的虚无。而地狱和炼狱则是常态,它的茫茫长夜,就占了我们宿命的三分之二。


  不能回避科学,和科学中的阳光与黑夜。


  地理知识告诉我们,在地球上的不同经纬度地区,面对太阳的时间是不同的,但以年计算,白天和黑夜的时间又几乎对等。在对等的白昼中,我们往往会因睡眠、工作环境等,阻挡阳光进入生活,削减阳光的有效分成。而黑夜却只会增长,不会削减。我们不要寄希望于灯光的拯救。阳光与灯光,并不是相同的概念。阳光是生命之源,或者说,生命是衡量阳光在场的标尺;灯光只是光,而不是阳光,它最多是阳光的模仿。一切不能让生命生长的光源,都不具备阳光的内在品质。因此,“万物生长靠太阳”是真理,“万物生长靠灯光”则是谬误;所谓“为黑夜的存在点燃一盏灯”,也只适合于行走,而不适合于生命。可是,我们最珍贵的存在,最真实的需求却是生命,而不是行走——假如没有生命,行走将既不可能,也没有存在意义。


  在这里,我们发现了阳光的有限与无能为力:黑夜是世界的本质;阳光,不过是穿过黑夜的一个影子。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爱做一个梦,穿越黑夜的梦。梦境几乎是惊人的相似:我要赶到一个地方去,那地方既模模糊糊,又若有若无;去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有时是去赶考,有时是去开会,有时是去检查,甚至有一次是要去相亲。相似是过程和遭遇。一出门就是黑夜,漫无边际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天地一体,笼罩于一片黑色的深渊。前途消失,方向俱无,所谓前行,凭借的不是视觉,而是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左一脚,右一脚,却总是挣脱不了黑夜的紧紧纠缠。心中隐隐地发怵,可越是紧张,越是乱了方寸。有时,也会偶然遇见一点灯光。希望之焰会立刻点燃,且借风得势,一种渴望救赎的意识非常强烈。可是,当自己试图向那灯光靠近,并攥在手里时,才发现那灯光是如此脆弱,遥远,虚无,甚至瞬间消失。消失了灯光的黑夜更加黑夜,更加可怕。这是我当时的感觉。最后结果,往往不是穿过黑夜,迎来光明,没有释然与轻松,而是被一身冷汗惊醒。更可怕的是,在梦醒以后,还是黑夜,漫漫黑夜。这就让我产生了怀疑,刚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这样的梦,究竟预示着什么,是凶还是吉。后来,读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才知道这种显性梦境(manifest dream-content)并不真实重要,真实重要的是它背后的隐性之梦(latent dream-thought)。于是,我循着那显性之梦,去寻找与解析其背后的隐性之梦的涵义。


  这一追,就追回了一桩沉溺多年的往事。


  关于黑夜,我确实有那么一次经历。那是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公社当农技员,实际上就是负责推广养殖浮萍。一天,为了筹备一个现场会,我加班到至夜。那天是父亲的生日,我早就答应过父亲,一定为他老人家的生日好好庆贺庆贺。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给父亲过生,怎能失言。何况,此事早已说定,一家人都在等,那时不像现在,可以电话通知。匆匆忙忙把事忙完,几乎是不假思索,我就上了路。一出门才发现,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正值冬月之初,月亮紧随太阳去了,去到了地球的对面;星星被浓厚的雾霾遮蔽得严严的。四野除了黑还是黑。更为恐怖的是,回家的路,必须要经过一片叫黄山子的阴森山林,一个叫擦耳崖的临江悬崖,一块叫馒头岭的荒芜坟场。一想起就令人毛骨悚然,更不用说独自一人穿越,会常常想起村里人讲的那些鬼怪故事。折回显然不可能,我只好硬着头皮前行。心惊胆战,汗毛倒竖,分秒如年,那一路是怎么走过的,头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只记得,沿途的一切物象,记忆中的山、水、田、林、路、村庄、水井、石桥、竹林,甚至声音,山鸡的叫声、思蒙河水的流声、乡人的嘻闹声、婴孩的啼哭声,都被黑夜吞噬。留下的只是恐怖,无尽黑夜的恐怖,茫茫深渊的恐怖,令人绝望的恐怖。而白天的阳光,和阳光下经历的许多事,却反而记不得了。几公里的山路,个多小时的行程,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回到家里,面对父亲和家人,一切恍若隔世。


  从此,黑夜在我年轻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从弗洛伊德理论中,我找到了那些怪梦的隐性成因。


  有位耄耋老者,在总结自己一生感受时,不无慨叹地说,前30年懵懵懂懂,后30年昏昏糊糊,只有中间30年是清新利爽的。这是就人的生命过程而言的,体现的是人在成长、成熟、衰老过程中的生理特征。事实上,即便是在中间30年,在人的精神世界,要完全做到“清新利爽”,也是很难的。社会学家唐震在其新著《接受与选择》中认为,“人是其对象之所是”。即人在对象面前既是接受的受体,也是选择的主体;人的自我在本质上是动态的、渐变的、逐渐完善的;人生的不同阶段,就是对这些精神实体的不同表达。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的多维性、多变性、复杂性,决定了人性的多维性、多变性、复杂性。又回到人的本性。有人说,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双重人格,阳光和黑暗。


  自然地想到了布莱士?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 ,1623-1662)。这位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思想家,毕生致力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竟为: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意思是人具有两重性。自然属性:脆弱、空虚、气节。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一束光,就足以致人于死命。社会属性:思想、情感、需求。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知道屈辱和反抗,以及外力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外力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笛卡尔则以“我思故我在”,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因此,人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这是人最终战胜黑暗的唯一利器。正是由于思想,我们才拥有一个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不断提高自己。好好地努力思想,这就是道德的原则。能思想的芦苇告诉我们——应该追求自己的尊严,求之于自己的思想的规定,而不是求之于外在的空间。没有思想,占有多少空间都不会有用。就像霍金的“果壳之王”,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并吞没了我们;由于思想,我们却囊括了宇宙。


  是的,在思想的王国,我们获得了战胜黑夜的可能。可思想在给我们阳光的同时,又给我们设置了更加顽固而深邃的黑夜。那就是贪婪、自私、狭隘、妒忌、慵懒,还有一切因欲望而催生的劣性。因此,人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野兽;但不幸就在于,想尽力表现为天使的人,却最终表现为野兽。


  在评审第三届在场主义散文奖时,我曾对一部书的名字产生了好奇:《黑暗的声音》,作者为夏榆。黑暗明明是色彩呀,为什么有声音?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发现了自己的肤浅。结论是令人惊讶的。就像最深刻的声音有颜色一样,最深刻的颜色也一定有声音。黑是一种失去理性的静,是非颠倒,阴阳错乱。但本质是隐藏不住的,黑暗的声音隐藏在表面的颜色里,却显迹于睿智。当黑夜成为一种常态,一个意象,同样可以获得生命,黑色的生命。它不仅有颜色,还有形状、结构、声音、味道、气息、神经组织。黑夜与阳光共存,无处不在,无时没有,我们没有理由回避。想起了理查.赖特《黑孩子》中的诗句:“他们白天遇见黑暗/他们中午摸索而行/宛如在夜间。”这里的“他们”,当指对象世界的一切存在。既包括你,我,他,包括一切人的指向;也包括一切物的指向,包括整个世界。“他们从黑暗中来,也将遁失于黑暗中”(卡夫卡)。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道之理。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最终,在黑夜中寻找光明的顾城,光明没有找到,却早早地被黑夜吞噬了。我想,顾城的悲剧就在于他的寻找。如不知不可,那是一种愚钝;明知不可,而硬要为之,则是愚蠢。那东西存在吗,你找得到吗。在常态中寻找另类的理想,即便偶然的获得,你能永远拥有吗?阳光只是穿过黑夜的过客,其存在宛若虚拟,偶然的获得已属侥幸与幸运,怎可寄托命运!


  感冒是会好的,人不可能天天昏睡。我时时告诫自己,在黑夜中行走,最好把阳光揣在心里,然后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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