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林 竹雕草虫白菜图笔筒(清早期) 故宫博物院藏
5月初,《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刊出《疁城绝艺独擅场》等一组有关嘉定竹刻的文章。想到闭展不久的上海博物馆竹刻艺术展——“竹镂文心”。文心,正是嘉定竹刻之魂。我曾撰文认为“嘉定竹刻的最大特点是在于文人的介入和作品的文化气息”,这次竹刻艺术展,我近距离欣赏了明清竹艺珍品,对此感悟更深。
清金元珏《竹人录》和近代褚德彝《竹人续录》记载的嘉定竹人,不乏文化大家,李流芳就在其列。李流芳其诗“风骨自高,不能掩其真性灵也”(沈德潜《明诗别裁》);其文清新自然,被黄宗羲称“文中有画”;书法学苏轼,浑厚大气;他又善金石篆刻,作品古朴雅致;他的画成就更是不凡,许多课徒画稿被编入《芥子园画传》。竹刻展上,我首次见识他的行草书臂搁,“梅子黄时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一首苏东坡的《蝶恋花》,顷刻让我感受到其间弥漫的文人气息扑面而来。
早就听说1966年宝山顾村出土的《刘阮入天台香薰》是朱小松的代表作,以前只见图片,这次能见实物,着实欣喜。此件高仅16.5厘米,口径3.6厘米,所刻内容却极丰富,朱小松运用透雕、深浮雕,兼以平雕、留青和镶嵌,将东汉时刘晨与阮肇采***天台山迷路遇仙女,在仙境乐不思蜀流连忘返的神话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山石树木禽兽精细入微,可谓“鸟欲舒翼花欲舞风,人则瞪目而衣举,虫则昂股而气雄”。难怪被王世襄“叹为竹刻无上精品,第一重器”。
另一件邓孚嘉的竹根雕《陶渊明赏菊》也堪称文人竹刻的佳作,高14.4厘米,宽8.2厘米,“老松一株,枝干纷挐,挺然独秀。五柳先生立于松下,手持菊花一枝,注视着坡上的灵芝草。刻件并无篱菊,更无南山,却自然使人念及‘悠然’诗句。”(王世襄《锦灰堆》)反复观看,确如世襄老人所言“转觉隽永有味”。
从 “嘉定三朱”的作品到沈大生的《庭园读书图笔筒》,从吴之璠《刘海戏蟾图笔筒》到周颢的《竹石图笔筒》,上博展览所见嘉定竹刻表现的内容,充分体现了明代至清中期竹人的丰富学识与文化修养。它们有的以文学故事作题材,“精细得神,最为工绝,为识者所珍奉”,有的直接吟诵古典诗词,内蕴之丰富,为当今一些学识浅薄的匠人所无法企及。
当代嘉定作家中,我较多关注竹刻艺术,与嘉定竹人交往也颇多,甚至一起进山,亲历他们选竹取竹。因感叹当今竹人多缺文化,多年前就建议他们多读书,认为陆俨少“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同样适于竹人。但能听进去的并不多,担心“磨刀”会误了他们的“砍柴工”。直至有一天,终于有竹人认为我言之有理。他就是后来成为上海市工艺美术大师的张伟忠。一段时间不见,每次再逢,他总让我刮目相看。一次他说在琢磨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想用竹刻表现这篇山水游记。我望着他顿觉陌生。《小石潭记》他先后设计了五稿。我不知伟忠现在有没有完成,但至少我得知中国优秀的古典文学已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影响。他还想有一日能在竹刻中表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等等。
自最后一个传统竹刻大师潘行庸辞世后,嘉定竹刻陷入较长时间的沉寂。2006年,嘉定竹刻入选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竹人或重操旧业或开办工作室,又热闹起来。但是如果文化底蕴不足,这情景难免有点像清末。清末,经营竹刻制品的店铺在嘉定州桥栉比鳞次,但真正的文人竹刻却寥若晨星。竹件变成商品,竹人转为商贾,当年程庭鹭曾为之痛惜不已。时隔百余年,嘉定仍希望出现有学养有悟性的竹人和有内涵耐寻味的竹品。
来自【伍佰艺书画】
阅读(364) | 评论(0) | 转发(0) |